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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清亮的少年,穆羨魚的眼底輕緩地浸潤過些許暖色,淺笑著將他又往懷里攬了幾分:“不遲,一點兒都不遲?!?/br>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有能力擺脫掉那些糾纏了他二十余年的陰翳與沉重,才能夠寵著小家伙繼續單純天真下去。墨止就像是他太久遠的一個夢想,在那些被視作災星禍殃的童年時光里,他也曾渴望過有一個人能夠站到自己身前,能夠叫他不必去想那么多,不必再整日里戰戰兢兢躲著如影隨形的殺身之禍,就只是單純地過最尋常的安寧日子。墨止是妖,他這一生的歲月要比自己漫長得多——如果自己的存在能在他太過漫長的生命伊始添上一抹亮色,大抵也算是自己能對這一份饋贈最竭盡所能的報答。靜靜出了一陣子神,忽然想起墨止方才居然那么順口就跟上了的稱呼,穆羨魚眼中便不由帶了些笑意。輕輕拍了拍賴在懷里不肯起來的小家伙:“舅舅可以叫,要叫娘還得再等等才行。等你再長大些,我們就去母后的陵前給娘請個安——父皇可千萬不要跟著叫了。若是聽到你叫父皇,我怕他老人家會直接氣得一刀砍了我……”“他對小哥哥不好,我才不叫他!”墨止用力搖了搖頭,氣呼呼地揮了下拳頭。穆羨魚忍不住輕笑出聲,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又把他往懷里攏了攏:“好,不叫他——不過你可千萬別讓皇宮里的盆都漏水,也別叫那些園子都不開花,不然的話,二哥怕就不是揍死我那么簡單了?!?/br>小花妖臉上不自覺的微紅,一腦袋扎進了小哥哥的懷里不肯抬頭。穆羨魚忍著笑意勾了下他的鼻尖,輕咳了一聲溫聲哄道:“好了好了——不打緊的,都漏水也沒關系。大不了我們在這里多掙些錢,回去把內庫接手下來,漏一個換一個……”一個剛聽了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一個終于卸下了背負二十余年的重擔,兩個人一時倒是都沒什么睡意,索性摸進了竹林里賞了半宿的月亮。墨止還不小心踩著了條盤在竹筍上睡覺的小青蛇,被穆羨魚拉著頭也不回地快步逃出了竹林,聽見身后傳來竹葉被妖力席卷著漫天飛舞的動靜,兩人的眼中便不約而同帶了些心虛的光芒。“糟了——這下小青哥哥一定更生我的氣了……”稟性純善的小花妖原本就因為自己無意間用妖力以大欺小的事愧疚不已,卻沒想到半夜出來看月亮都會不小心弄出這種事來——畢竟那青蛇的顏色實在和竹筍差不了許多,月色下又影影綽綽地看不大清。眼下再回去道歉怕也已沒什么用,一時只覺著自責的不成,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擺弄著衣角:“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歡抱著筍睡覺——”“那不是棵尋常的筍,他原本是株竹子精,力量甚至比你還要強上一些。因為一些變故,所以陷入了沉睡——我種這一片竹林便是為了陪著他。他已睡了二十余年了,我也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時候會醒,醒來后又會是個什么樣子?!?/br>林中忽然傳來了個輕緩的聲音,兩人循聲望去,住持便緩步從那一片竹林中走了出來。望著面前這兩個不好好睡覺偷跑出來的晚輩,眼里便帶了些無奈的笑意:“夜已深了,怎么一個兩個的都不好好睡覺,偏要出來四處亂跑?”“舅舅不也尚不曾歇息么?”把小家伙順手護在身后,穆羨魚淺笑著應了一聲,依著佛門的禮數雙掌合十略略俯身,便被那一柄墨色的折扇托住了手臂:“此間又無外人,不必行這些虛禮了。我原本也不過是借著這個身份在此求得一片安生,誰愿意沒事便背負個‘降妖除魔棒打鴛鴦老和尚’的名號——這柄扇子還由你拿著罷,若是真到了緊要時刻,它或許也多少能派上些用場?!?/br>穆羨魚雙手接過那一柄墨扇,俯身道了句謝,便將扇子遞到了身旁眼巴巴瞅著的小家伙手里。住持不由微微挑眉,望向穆羨魚手中已握著的一柄雪色折扇,便不由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輕嘆道:“如今的后生們確實花樣不少,比我們那時候實在要有趣得多了——我當時也該如你一般,好歹要上些什么來做紀念,總歸這二十年也能有個念想……”“舅舅和那顆——那顆竹子前輩曾經也在一起過嗎?”小花妖這一回反應得倒是尤其快,壯著膽子小聲問了一句,又忍不住朝著那一株竹筍的方向望了望。住持卻也并無不耐,反倒淺笑著微微頷首,引著兩人入了禪房,將茶具有條不紊地擺了出來:“看來你們兩個一時半會也是睡不著的了。若是有興致,不妨稍坐片刻,就當是聽個你們家先生從沒講過的故事罷?!?/br>“說起來——我還一直不知道,舅舅二十年前究竟是為什么忽然離京的?!?/br>穆羨魚的眸光忽然微動,望著那個一身僧袍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緩聲道:“舅舅那時明明已官至尚書,為何忽然便掛印離去,一走便是三年了無蹤跡呢?”“當時掛冠離京,其實年少氣盛的份要多一些?!?/br>住持輕笑著搖了搖頭,取了些茶葉放進壺中,擱在泥爐上慢慢煮著,直起身迎上了這個外甥的目光:“在你出生之前,我堅持jiejie是清白的,可不光是朝堂,甚至連家中都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在你出生之后,我認定你是無辜的,可依然沒有一個人愿意聽我的話?;噬线B你的面都不愿見一見,父親始終有著要除去你的念頭,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直到現在,你的身份只怕依然沒有錄入皇家宗牒,對不對?”穆羨魚的目光不由微凝,默然片刻才不由苦笑,無奈地輕嘆了一聲:“舅舅身居江湖之遠,卻原來心仍在廟堂之高……不錯,我雖然在七歲時被接回宮中,也受了皇子的俸祿配額,甚至對父皇也改回了稱呼。但無論禮部如何諫言,父皇都始終不曾將我錄入宗牒之中。若真要細究身份,我現在怕還是商王養子——”“你最好不要是?!?/br>住持淡聲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地一凝。仿佛有某些極復雜的光芒在那雙溫和慈悲的眸底一閃而過,最終卻只是歸于一片虛無:“這件事先不說了,其中糾葛太多,不是你現在能知道的……我想同你們講的故事,其實是和那棵竹妖有關系?!?/br>“我當年掛印離京的時候,其實不過是想出去散散心罷了,本沒想過要離開那么久,但我在四處游歷時不慎掉進了一處山谷,而那一回救了我的,是一個永遠一身青色長衫的年輕書生?!?/br>“我想起來了——在好幾十年前,藥谷里確實有一株化形了的竹子!”墨止忽然打了個激靈,忍不住輕聲插話道:“那個時候應該還沒有我,聽榕樹爺爺說,是先生留下那位竹子前輩照顧藥谷里面的同伴們。所以只有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