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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看清楚王澤此時此刻的表情。護林員的語氣仍然帶著笑意:“那假如我拒絕回答,你會在上面找些石頭來砸我嗎?”24王澤呼出一口氣。現在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了。25護林員看到一截登山繩垂落下來。王澤在滑坡邊緣喊道:“抓住這個,我拉你上來?!?/br>護林員說:“嗯?不繼續談判了?”王澤說:“不需要,我帶這捆繩子出來,只是為了證明我不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br>26護林員沒有抓住繩子。他從勉力攀附在巖石上的模樣舒展開來,雙腳撐在山體上,隨后他手臂微彎,憑借四肢的力量,輕盈地落在了更上方的巖眼上。短短的三十來秒左右,護林員就在毫無外力幫助的情況下,輕而易舉地攀爬了將近五米的高度,返回了滑坡,坐在表情呆滯的王澤身邊。護林員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泥水:“所以我的體能的確比你好,我想你應該不會因為這樣就覺得很受傷吧?”王澤探出頭,去看了一眼他那段可憐兮兮的登山繩,又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護林員:“你……故意的?就為了測試下我會不會救你?”護林員無辜地說道:“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是個道德高尚的人而已,不要太在意了?!?/br>第4章肆27王澤大概是睡眠質量很差的那種人。他總是造夢,類似的夢。夢中他一定會在森林的湖邊。他不喜歡這個湖,太原始,沒有警告牌,沒有深淺提示,就那樣突兀地從樹林中出現,像山里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洼,卻足夠讓人溺亡其中。即使有那么多的人選擇在這個湖里被大自然吞噬,這個湖仍然靜謐干凈。隨后他夢中一定會出現一位訪客。那人撥開張牙舞爪的枝條出現了,像是摩西撥開海洋一般,他赤條條地出現,面目模糊,徑直走向湖邊。湖水被他沉穩堅定的腳步打亂,又簇擁著拍上他的小腿,迫不及待地要迎接著這位訪客。王澤想,他要赤條條的去了。“不,求求你,”他嘶聲力竭地挽留著,“求求你……”28一雙手抓住了他。“噓,噓,放松?!?/br>王澤掙扎著醒來,一只溫熱干燥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擦去他額上的冷汗。他適應了黑暗,從噩夢中睜開眼,用力地抓住那只手,破碎地說道:“等等我……”29護林員打開了燈,給王澤煮了一杯熱茶。“你總是做噩夢嗎?”護林員忽然問道。王澤回過神:“為什么這么說?”護林員頭也不回,有條不紊地擰緊茶葉罐:“你不是第一次半夜吵醒我了?!?/br>王澤沉默。護林員溫和地說:“我不是在關心你,只是你影響到我睡眠了?!?/br>30“從他死了之后,我都在做噩夢?!蓖鯘商撆踔讳P鋼茶杯。護林員指出:“而在這里,你的噩夢更具體了,所以你應該回去?!?/br>王澤說:“等我知道原因就會回去,然后給你的卡上打一大筆錢?!?/br>護林員說:“如果我告訴你,他并不是自殺,只是來這里尋找靈感,然后被見財起意的護林員殺害了,護林員偽造了他的自殺現場,”他用一個夸張的手勢展示著這房子里凌亂的游戲主機,“并且拿了他所有的錢用來買游戲——你能覺得心里好受點嗎?”如果是以前,聽了這番話,王澤大概早就跟他拼命了。但在與世隔絕的深山里,看著這個人面無表情的說著這些傷人的話,王澤居然覺得這個人是真的不懂,真的只不過是在提問。31王澤說:“不,不會,因為人不是你殺的,你沒有殺人犯的眼神?!?/br>護林員好奇地問:“你是二流推理看多了都上腦了吧?”王澤虛弱地笑了笑:“反正,他不是你……殺害的?!?/br>護林員從杯柄上收回手指,緩緩地摩挲著自己的虎口。32王澤說:“你之前提到過,我完全不了解他,只是因為他戲劇性的離開,所以才產生了獵奇心理,找到這里來?!?/br>護林員說:“我可沒說過這種話,我只是說,讓你趕緊走?!?/br>王澤攤手:“反正你是這個意思……但我其實有去了解過他?!?/br>護林員抬起頭,看著王澤:“通過什么?”王澤說:“讀者寄給編輯部的信,也就是那種讓消費者反饋意見的活動……差不多吧?!?/br>護林員說:“你是認真的?你管這叫了解?”王澤微微漲紅了臉,下意識地用指甲摳著不銹鋼杯上的污跡:“當然是認真的,我寫了信,寄出去,然后收到回信,不是刊登在雜志上的那種讀者互動,而是私人的,同樣寫在紙張上的鋼筆字。我是他的讀者,我當然認得他的文筆和簽名,那是他的回信?!?/br>護林員微微前傾了身體:“也許你當時太激動了判斷失誤,而那只是可憐的編輯部實習生給你寫的回信,完美按照官方回信格式完成,第一句是親愛的讀者某某,最后一句是謝謝你的支持和鼓勵?!?/br>王澤搖了搖頭:“不會,因為我當時寄出去的信寫的是我被綁架的經歷?!?/br>護林員停下了動作。33“綁架我的人是跟我非常親近的小舅舅,”王澤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我跟他年紀沒有相差太多,他跟我的關系更加像是表兄弟,幾乎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但他□□了我,在我吵鬧的時候讓人用皮鞋踢我的腹部,并且在我父母沒有回應時,拔下了我的指甲寄給他們?!?/br>王澤把玩著不銹鋼杯,在桌面上留下淺淺的水跡:“半個月后警察把我救出來了,但我再也沒得到過任何關于小舅舅的信息。父母禁止我向其他人討論這件事,所以我當時挺矛盾的,雖然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被親戚綁架了,卻又想知道在普通人眼中這種事情應當怎么解釋。所以我就借傭人的名義給他寄了一封信?!?/br>護林員說:“那在他的眼里,他是怎么認為的?”王澤回憶道:“他說,這不是我們家誰的錯,只因為人類是只會考慮到自己的動物……還有,他問了我一件事?!?/br>王澤慢慢地說:“‘你會后悔嗎?后悔沒有在發現這個事實前死去?’然后是懇請我回信的話語?!?/br>護林員嘴角微翹:“那你寫了什么寄回去?”王澤說:“我寫了,并沒有后悔,只希望小舅舅永遠不要被放出來,不要讓我再遇到他?!?/br>護林員說:“在某個角度上說,你的回信完美地迎合了他的動物理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