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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妝棉卸妝,卻聽他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晚宴還沒結束,不出去玩玩了么?” 她環顧著梳妝臺前的瓶瓶罐罐,試圖從中尋找卸妝液:“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也沒有什么東西想拍回去的,就算了吧?!?/br> “除了拍賣會,還有舞會呢?!彼蛩斐隽耸?,“我的開場舞,還缺一個舞伴。他們都笑我一個瞎子跳不好舞,不知道公主殿下,能不能大發慈悲救救我?” “我擅長很多事,但最不擅長的,就是跳舞?!睖貢劚浠亟^了,“去找別的女人幫你吧,談總?!?/br> “你帶我找方向,我帶著你跳就可以?!彼虉?,“你知道的,我只相信你?!?/br> 溫晞不吭聲,只盯著他的臉看,想要在這張深沉的臉上找尋到一些她真正想要找到的答案。 僵持了良久,正當談行止以為她永遠不會點頭答應時,她卻站起身來,將柔若無骨的手,放到他手心中:“那就跳吧,跳完這最后一支舞?!?/br> *** 的舒緩音樂緩緩響起,在舞池里流淌開來。 舞池里的眾人隨著音樂跳起了舞,但溫晞卻力不從心,第二拍就狠狠踩上了談行止的腳。 談行止的脾氣突然變得特別好,忍受著她的腳頻頻踩中他光亮的皮鞋。 他一開始還數著拍子,到最后也放棄了,輕輕摟著她的腰,也全然不按照華爾茲的舞步走了。 “你確實不該選我,”溫晞跟隨著他的步伐,慢慢轉圈,“讓我們兩個人都出洋相?!?/br> “對不起,”他回答她,緊繃著的臉在橘黃的燈光里,忽然柔和起來,“看來,是我這個老師不夠格?!?/br> 漸漸的,兩個人的舞步變成了沒有章法地左搖右晃,在翩然起舞的人群中央,顯得他們格格不入。 “還要退出基地嗎?”談行止將她摟近一分,貌似不經意地提起,“還是你又改了主意?” “你猜?!泵髅饔写鸢?,溫晞卻不肯當著他的面說出來,反而轉開話頭,“談行止,你覺得,是不是人都會變???” 沒頭沒腦的一句,他卻不懂她究竟想問什么:“會變嗎?我以為,有些事會變,有些卻永遠不會?!?/br> 溫晞輕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卻將額抵在他肩上,低頭看著他們挪動的腳。 等著曲子快放到末尾時,她才輕聲對他說:“今天晚上,謝謝你,談總。我也為我那天的態度向您道歉,真的非常對不起。西沙島的地,請您還是按正常價格轉給我。等我們簽完合同,所有的所有,我們一筆勾銷吧,好不好?” “一筆勾銷,是什么意思,就是永不相見嗎?”談行止心里卻還惦記著明天的求婚,“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他一句話,卻不知戳中了溫晞什么心事。 最后一個音符響起,她遽然放開了他的手,向他道歉:“對不起,我想去下衛生間?!?/br> 不待他反應過來,她轉身沖向了衛生間。冰涼咸澀的淚水大片大片地洶涌而出,讓她根本來不及擦。 她用盡最大的力氣頂開了門,所幸盥洗池前空無一人,讓她能痛痛快快地伏在臺面上放聲大哭。 “為什么這么大了,還只會用哭解決問題?既然這么不開心,為什么還要來這個晚宴?” 高跟鞋與光滑的瓷磚相扣,發出清脆的響聲,讓溫晞猛然抬頭。 許久未聽見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女聲。 她收住淚水,倉皇地轉過身,看見了她這一生最不敢見的人。 溫母穿著一身水光緞面的旗袍,上面金銀絲交錯勾勒出丹鳳朝陽,顯得雍容大氣:“這么久不回家了,見到我,也不曉得問聲好嗎?” “我不認識您,”溫晞抹干凈臉上的淚痕,對她笑,“您恐怕認錯人了?!?/br> “我認錯誰也不會認錯我的女兒?!?/br> “您真的認錯人了,夫人,我不是您女兒?!睖貢動指嬖V她一遍,起身繞開她,去推她背后的門,“我mama早就已經不在了?!?/br> 她快步推門而去,沒走幾步,卻還是被溫母攔住了去路:“你不是離開談行止了嗎?你不是去了英國了嗎?讓你哥哥叫你回家,你也不回來,轉頭又上趕著和那個狗東西黏在一起?你就非得這么犯賤嗎?這樣的晚宴,難道我們溫家就辦不了嗎?你為什么非要去求那個混賬東西?你能不能就替我們溫家爭一口氣,晞晞?” “我說了,你認錯人?!睖貢労莺菟﹂_她的手,“我沒您女兒那么好命,我生下來就是一個累贅,無父無母,被扔在鄉下的野丫頭,從來沒有人管過我的野丫頭!” 是真的被溫晞破罐子破摔的態度逼急了,溫母從與她擦身而過的侍應端著的托盤里取過一杯紅酒,劈頭蓋臉潑向溫晞:“不孝女!” 殷紅的紅酒汁液順著溫晞的面龐,滲入她的眼睛,帶起絲絲灼痛,又飛濺進她的晚禮裙,讓她渾身上下狼狽不堪。 侍應被嚇壞了,想要替溫晞去拿紙巾,卻被溫晞攔住,從他的托盤上拿起一整瓶紅酒和一只紅酒杯,對侍應笑道:“沒關系,這里沒事,你去吧?!?/br> “可是……小姐……” “我叫你走開!”溫晞眼眸里燃火,沖周圍駐足圍觀的人揮手,“還有你們,你們也走!” 人群呈鳥獸狀四散而去,只留下了溫晞與溫母。 見圍觀的人都已離去,溫晞撕破臉上溫柔嫻靜的面具,將紅酒一股腦灌滿紅酒杯:“哦,我想起來了,我確實是有mama的。這一杯酒,祝我的mama長命百歲,萬事如意?!?/br> 說完,一飲而盡。 她又斟滿一杯,朝著溫母道:“這一杯酒,祝我命不久矣,省得在mama面前晃悠,惹她心煩?!?/br> 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她又斟上第三杯,哈哈大笑:“這一杯酒,祝她在我死了以后,能生一個更讓她滿意的女兒,不要像我這個女兒一樣愛哭,一樣不肖?!?/br> 話音剛落,她仰頭一飲而盡,將酒杯口往下一倒,給溫母看清楚:“都喝完了哎,那我的愿望,一定都能成真?!?/br> “溫晞!”溫母恨鐵不成鋼地直呼她的名字,“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睖貢劮怕暣笮?,已經有些暈眩得站不穩,踉蹌跪倒在地上,“是你,你從來都沒有看清我過啊,mama?!?/br> 她看著她居高臨下的母親,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既然你把我當成你的恥辱,那你為什么要生下我呢?你有什么資格看不起談行止呢?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說著說著,她又哽咽住了,垂下頭輕輕道:“如果還有來世,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想當你的女兒了,真的?!?/br> 溫母揚起了巴掌,想要狠狠把她扇醒,卻發現手竟然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