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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沂大笑道:“這玩意難得,聽說曬干了可以入藥的?!?/br>從來沒人這么欺負過醫師,阿葉忍無可忍地大聲道:“你自己留著烤著吃去吧!”卡佐搖著頭帶著他的女人走了——阿葉還有好多草藥要收拾。沒了人,華沂這才彎下腰,正色了一點,問長安道:“我也看你臉色不好,給我說個實話,傷口疼不疼,還能不能戰斗?”長安扶著他的刀站起來,他肩上的傷被包扎好,臉上的血跡也被擦干凈,看起來就像是一點事也沒有一樣,他沒有回答“能”或是“不能”,只是干脆利落地說道:“走吧,我跟你斷后?!?/br>華沂突然莫名地心口一熱,仿佛被人戳了一下,那滋味實在太難以言喻,似乎是放心,又似乎是回到了在山口時那個混戰的夜里,刀槍劍戟,回過頭,發現另一個人始終跟在身后時的那種觸動。林中的野獸往外跑,它們的方向十分一致——全都是向著南方的高山,最后一次清點人數之后,華沂卡佐以及長安,帶上二十個身強力壯的年輕獸人才開始動身,當中還綴著個小奴隸路達。小奴隸是個小獸人,身上去了枷鎖以后不到幾個月的光景,就像吃了肥,長了足有七八寸高,他又沒有喝過干蘭水,常年干粗活,從沒短過一口吃的,所以雖然看起來依然是沒長開的孩童模樣,身體卻很好,起碼能默不作聲地跟上這群腳程飛快的人。一路上遇到不少動物的尸體,有的是被前面的人殺了的,有的是互相踩踏死的,長安回過頭去,發現那戳一戳連躲也不會的萬年蟲們仍然在奮力地爬,它們爬起來依然很慢,很快便被人甩在了后面,從地勢稍高一點的地方遠遠望去,透明的大蟲子層層疊疊,簡直像是地面上冒出了無數的泡泡一樣,軟綿綿地往南涌動。“萬年蟲生活在地下幾丈深的地方?!遍L安聽到一邊的卡佐低聲說道,“我阿爹說過,看見萬年蟲鉆到地面上來,就說明要有大地震,從來被視為兇兆,可即使是大地震,爬出來的也只是一兩只而已,我……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多的萬年蟲,這是要怎么了?”卡佐肩寬背厚,乍一看,幾乎比華沂還要高大些,往那里一站,便叫人感覺得到他身上的壓迫力和粗悍,忍不住想要避讓,然而長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山腳下那漫山遍野的萬年蟲一眼,突然感覺連卡佐也渺小了起來。不要說人,哪怕是宇峰山上橫行無忌的雙頭蛇,在這里都變得小得不能再小。長安沒有說話,再一次有了他七歲帶著個破刀片上宇峰山,遇見骨翅大鵬和雙頭蛇搏命時的感覺——他是弱小的。然而這些“弱小”的人畢竟代表著巨山部落的最強戰斗力,他們匆匆行路,連最兇猛的野獸也會繞開他們,只有偶爾幾只跑昏了頭的沒頭沒腦地沖進來,通常都是被一刀結果。他們幾乎沒有停留,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就追上了部落的其他人。索萊木帶著人們越走越高,中間遇到了好幾個部落七零八落逃難的人群,全按著華沂的命令接納了下來,這一回不再有人提出異議,大小事宜全憑華沂一個人說了算。人們整整走了一宿,沒有一次停下來休息,華沂讓實在走不動的老弱病殘坐在化獸的獸人背上。天已經該亮了,可是濃云遮住了太陽,周遭一如夜色,閃電和雷聲整整響了一宿,響得人耳朵都要麻木了,然而沒有一滴雨落下來。他們一路走到了山頂,終于,最前面的索萊木停了下來,疲憊的人們同時低呼了一聲,沒精打采地癱倒在地上,互相靠著休息。長安下意識地想去摸草藥吃,但是又想起醫囑,于是探進懷里的手又頓住了,他實在是很想四仰八叉地躺下來昏天黑地地睡上一覺,可是猶豫了一下,他卻連坐都沒坐,而是抱著刀靠在了一塊大石頭上。他怕自己一放松,就再也起不來了。有人支起了大鍋,用路邊打到的野味的rou加上提神的草藥燉了一大鍋,華沂端了一碗給長安,卻見他捧在手里好半天之后,才艱難地皺著眉,咽藥一樣,一口一口地慢慢喝起來。少年人消耗快,飯量也大,從來是什么都不能打擾長安的食欲,華沂印象里,他好像還沒有這么斯文地吃過東西。rou湯煮得鮮美,長安卻嘗不出來,溫熱的湯一進了肚子,胃里便仿佛翻了個個兒似的,幾次險些嘔出來。嗓子里漫上血的味道,又被強行咽下去——他壓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可是無論如何得忍著,長安認為自己還沒有履行完自己的職責。華沂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腕,伸手在他額頭上抹了一把,抹到了一把的冷汗,他忙問道:“怎么?”長安沒有多余的力氣浪費在說話上,于是只是搖搖頭,受刑似的咽下了最后一口rou湯,閉上了眼,腦子里一片空白地等著翻滾的腸胃平息下來。不能吐出來,不用多,吐上個兩三次,人就能虛脫,到時候就徹底沒力氣了,這個他有經驗。就在這時,大地深處再一次傳來新一輪的震顫。有人突然一聲驚呼,瞠目結舌地指著北方。人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可不過片刻,又情不自禁地跪下。從高處視野清明,那遠處的幾座山巔突然同一時間噴出了熊熊烈火,滾滾而下,仿佛大地都被撕裂,正在汩汩地流著guntang的血,那動靜將雷鳴和閃電全部遮掩下去,塵囂頓時四起,轟鳴聲傳出千里不止,天空暗沉得像是再沒有亮起來的那一天,整個人間都成了惡魔的領地。一道雷劈上了一棵老樹,秋天開始水汽漸少的森林很快便被點著,跟著燒了起來,沒來得及逃竄的野獸被火舌卷進去,可能是因為太遠,可能是因為聲音微弱,連最后的哀嚎都叫人難以分辨。那一刻萬獸齊齊哀鳴,在場人無不屏息收聲。所有的雄圖霸業都能被澆滅在這里,在那滔天的地火面前成為一線飛灰,天地廣袤到沒有人能看到它們的盡頭,只是站在這小小的山巔,這樣想著,便叫人心里充滿了沉重而絕望的壓抑感。第三十六章悸動那轟鳴聲炸得長安腦子里有一根神經一跳一跳地疼,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地壓著,腦子里在那種窒息中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東西,手指卻是麻木的,有那么一時片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失去意識了。華沂在他晃了一下的時候就及時接住了他,只見長安的手指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