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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道者,一旦破戒見血,這一生必然一發不可收拾,也再沒人能將他拉回來了——所以魔修自古罕見能成大道的。入此道者,非得有孤注一擲、死不回頭的志愿不可。即便是程潛,要穿過這步步驚心的符咒網,也好生耗費了不少工夫,他卻并沒有看見小跑堂口中說的“一群人”,當程潛小心地讓過陷阱,潛入陣中時,他看見了一片空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背對著他。那人周遭輻射出一圈強橫的神識,竟頗有“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的驕狂,將這片地方熏得血氣繚繞,程潛一時不知此人深淺,便閃身藏匿到了一棵大樹后,再次將自己的生氣收斂一空,整個人仿佛已經成了一塊死物。背對著他的男人好像在布什么陣,布到一半,他突然不對勁起來。只見此人渾身緊繃,如臨大敵,自言自語地低聲嘀咕了一段什么,隨后他突然對著什么都沒有的虛空發起脾氣,將地面砸得“砰砰”作響,整個人形似瘋狂,大叫一聲道:“你敢!”吼完,那男子又仿佛一尊木偶被陡然提起了線,僵硬了一瞬后,他驟然停止掙動,嘴里發出一串夜梟般陰森的笑,自問自答道:“我有什么不敢,廢物?!?/br>程潛眉頭緊鎖——年大大也會自問自答,可只是顯得好笑,放在這魔修身上,簡直讓人毛骨悚然。下一刻,那男子飽含怒意地咆哮一聲,竟原地自殘了起來——只見他一掌拍向了自己胸口,掌心隱含風雷之聲,居然毫不留手,隨即,他又自胸口處涌起一團黑氣,與他砸向自己的掌力當胸撞在一起,也不知是他一掌傷了胸口,還是胸口上的那團黑氣撞傷了他的手掌,反正是先自損一萬,又自損八千。那男人踉蹌兩步,“哇”地吐出了一口血來。程潛心道:“這都是什么毛???”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只見這大魔布在邊緣的符咒被觸動了,原地爆起一團煙花,頃刻間,無數染血的白骨爪從地下冒出,化成森然的鎖鏈,將那人綁住粗暴地隔空扔了過來,狠狠地砸在地上。這倒霉鬼正是水坑。她沒料到程潛會混入凡人中,已經以鳥的形態在附近山林中找了不知多久,時間越長就越是失望,著實已經身心俱疲,這才一個沒留神,撞到了這大魔頭手中。被抓住的一瞬間,她陡然變成人形企圖反抗,卻發現自己的修為被魔氣壓制得死死的。水坑摔了個七葷八素,差點開口罵人,但到底忍住了沒有激怒對方,她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有師兄們放的保命的東西,當下白著臉色沒吭聲,一邊蜷縮在地上裝死,一邊全力抵擋著入侵的魔氣。水坑想得一點也沒錯,被鎖鏈綁住的一剎那,她腦后的一條發帶就斷了,那里面有一張嚴爭鳴放在其中的傀儡符,也正是那張傀儡符,沒讓她直接被鎖鏈打個對穿。元神修士的傀儡符和當年程潛送給雪青的半成品完全沒法比,嚴爭鳴和李筠已經找到了附近,傀儡符一破,嚴爭鳴立刻便鎖定了她的位置,當下與李筠趕了過來。而躲在一邊的程潛卻已經完全認不出水坑了,女大十八變,一個小奶娃長成大姑娘,有時候連本來的模子都會變個天翻地覆,何況她又收斂了翅膀。程潛對她的來路完全是一頭霧水,便沒有露面,在旁邊靜觀其變。就在這時,水坑突然覺得身上的束縛一輕,她聽見那大魔頭竟慌張地叫道:“姑娘,你快走!”水坑一愣,還沒來得及高興,那鎖鏈忽地又一緊,大魔頭換了個語氣,陰測測地說道:“不過是一只百年的小妖……混賬!”只見那大魔頭左手驟然往前伸出,五指成爪,要將那團鎖鏈抓下來,右手卻死死地握住左手手腕,似乎在阻止自己這么干,第一個聲音又出來吼道:“別裝死了!快走,我撐不了多久!”水坑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這么神神叨叨的魔修,終于忍不住抬起頭,想玩命長個見識。這一抬頭,她連跑都忘了。只聽她呆呆地叫道:“四師兄?”那大魔雙目赤紅,面色猙獰,五官都已經被扭曲得變了形,但她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那人正是韓淵——他們踏遍九州遍尋不到的韓淵!這一嗓子叫出來,韓淵似乎愣住了,他面色一緩,目光落到水坑臉上,像是難以置信、像是慌亂、又像是躲閃,好半晌,嘴唇才微微顫動了一下,輕聲道:“你、你難道是……小師……??!”他話沒說完,身上的魔氣竟陡然暴漲,整個人幾乎化成了一團黑霧。陰冷的聲音再起:“原來你就是韓潭,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韓潭”兩個字一出口,程潛瞳孔驟縮,再顧不上其他——他人未至,寒霜似的劍影已到,將捆在水坑身上的鎖鏈齊齊切斷,而與此同時,一聲悠長的呼哨聲傳來,整個地面轟然震動,韓淵布在外圍的符咒被人以極霸道的劍氣一劍破開。隨即一道人影如風似的掠至眼前,那劍氣如泰山壓頂般地斬向韓淵。水坑尖叫道:“別!四師兄……”電光石火間,已經不容程潛細想什么師門規矩,他在一片混亂中本能地護住韓淵,抬手硬接下了這一劍。“盛極而衰的滿月”對上了“鵬程萬里的青云直上”。來人手中劍竟有一處缺口,剛好將兩把出自同源的劍卡在了一起。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住了。第54章“嗆啷”一聲,嚴爭鳴的劍脫手掉在了地上,一代劍修,連被自己的劍砸了腳都沒有察覺。當此時,暮色低垂,面前的人仿佛是心魔所化,落地成寒夜千張畫卷里分毫畢現的模樣,頃刻便將他的三魂驚散了七魄,只一眼,嚴爭鳴就已經將周遭種種全都忘了個干干凈凈。也許有的人會在明知已經失去后,還自欺欺人地心懷一分僥幸,幻想什么“碧落黃泉、總有相逢”,可是嚴爭鳴不會,當年是他親手埋葬了程潛,斬斷了自己最后一絲念想。他總是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軟弱,不需要再更上一層樓了。嚴爭鳴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只是他的一個夢,他只覺得一切又仿佛倒回去重來,看著那張刻在心上的臉,以及不遠處黑氣繚繞的韓淵……依稀又回到了東海的荒島上,他這一生最不堪回首的一天。嚴爭鳴突然一抬手攥住程潛的肩膀,毫不在意他手中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