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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潛心里此時是一千個找不著北,感覺自己和做夢一樣,只能從最當務之急的問起:“師父,這是什么地方?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木椿真人將那塊已經斷成兩截的小木條摸出來,丟到程潛身上,沒好氣地道:“你還敢問我?你們幾個刻了個什么東西?”程潛一眼認出了他們仨半宿的成果,訥訥道:“這……這是個追蹤符?!?/br>木椿真人嘆道:“就你們這樣的半吊子也敢擅動沒見過的符咒,真是膽肥得能下酒了……你這追蹤符中錯了不止一筆,變成了一個半成不成的追魂符,本來也沒什么用,沒想到被噬魂燈與萬魔之宗的元神強行激發,眼下它循著北冥君的元神,追到了北冥君的埋骨之地?!?/br>程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大樹上的骸骨身上。那骨頭是北冥君的?不對,北冥君已經死了?程潛心思急轉,試探著問道:“師父,你是認識他的嗎?”木椿真人露出了一個苦笑:“托你們幾個的福,我也是才認出來?!?/br>說著,他從袖口摸出了另一枚銅錢,說道:“當年溫雅兄給了我三枚銅錢,如今只剩下這一顆了?!?/br>他的指尖在銹跡斑斑的銅錢的映襯下白得有些晃眼,程潛發現自己還是習慣他兩撇山羊胡的猥瑣形象——這個好像從畫像上走下來的男人,看起來讓他有種難以靠近的距離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回到畫像中去似的。木椿真人的指尖在銅錢上輕輕一彈,只聽“?!币宦?,一團霧氣從銅錢上鉆了出來,原地落成了一個與方才那位如出一轍的北冥君。木椿真人打量了對方片刻,竟抱著水坑緩緩地跪了下去,口稱:“師父?!?/br>第30章程潛被他這一嗓子叫得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該開口喚聲“師祖”什么的。一年多以前,當他第一次踏足扶搖山的時候,還有眼不識泰山地認為這是一個沒爹沒娘、但少許有點格調的家禽門派。可不是么,民間那么多話本,游俠散修之流姑且不提,但凡能稱為“門派”的,哪個門派里不得有一幫三姑二大爺,整日里爭強好勝,互相勾心斗角?一個掌門帶著幾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弟子——鄉間少年掏鳥蛋打群架的組織恐怕都要比這個龐大。可就在這幾天,程潛發現門派不單有師伯,還有個師祖,這一點也沒讓他感到有什么榮耀。同是一門所出,對比著那翻江倒海如等閑的師伯,還有這八荒六合第一魔頭的師祖,再看看自家師父“活到賽神仙”的熊樣,難不成扶搖派的存在,就是在向世人闡釋何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再者,“家禽門派”與“魔修大本營”這倆稱呼哪個說出去比較好聽,程潛還真有點舉棋不定。被一語道破身份,北冥君微微嘆了口氣,隨著他一身的黑霧漸漸散盡,露出了下面掩藏許久的真容。他既沒有仙風道骨,也沒有青面獠牙,總體而言,是個人樣。他臉上的眼窩微陷,給他平添了一點英俊,而除此以外,這位傳說中的萬魔之宗居然就只是個不怎么起眼的中年男子,兩鬢微微帶了一點白發,中間夾一張異常蒼白的臉——還是個有點憔悴的中年男子。北冥君雙手攏在袖子里,站在自己孤苦伶仃的尸骨近前,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小椿——我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你跪過我,現在裝什么樣子呢?”木椿真人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將水坑放下,讓她去找程潛,頗為隨意地開了口,道:“上墳么,不比平常,跪一跪先人,也是應該的?!?/br>程潛:“……”他發現沒大沒小和不尊師長是扶搖派的傳統。“我一直以為你身毀形滅,元神是投胎去了,還曾經一度將小潛錯認成你,畢竟他那生辰八字都對得上,混賬脾氣也有你當年遺風,可沒想到你居然……居然并未離世,反而附在了三枚銅錢上?!蹦敬徽嫒苏f到這里,頓了頓,繼而有幾分心酸地感慨道,“師父,你既然附身,為什么要附得這樣窮酸?哪怕找不到金元寶,好歹也找塊銀錠子不行么?”北冥君在黑霧罩身、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時候,將萬魔之宗的氣度發揮了個十成十,夠得上叫人頂禮膜拜的規格,誰知此刻坦誠相見,此人卻滿不是那么回事。他看著木椿真人,帶著木椿真人平時看嚴爭鳴時那種頗為愁苦的神色,笑道:“若是那樣,為師還能見著你么?早被你花出去解燃眉之急了?!?/br>木椿真人道:“師父,我門派現已然是今非昔比了,早就不像當年那樣窮得叮當響了?!?/br>北冥君神色不動地挖苦道:“知道,你出息越發大了,給自己拜了個財神徒弟?!?/br>這兩個陰陽兩隔了經年的人你來我往幾句,相視片刻,突然在程潛的莫名其妙中同時笑出了聲。程潛抱著水坑,和雙目凹陷的尸骨大眼瞪小眼,完全沒聽明白長輩們話中玄機。笑完,木椿真人才問道:“你一魂散在群妖谷,一魂散于噬魂燈,現在就剩下這最后一魂了么?元神久留人間,又無物依托,就算是北冥君,也得落個形神俱滅吧?”北冥君笑道:“死不死的,不打緊?!?/br>木椿真人:“師兄呢,死了嗎?”他當著數十艘大船,無數雙眼睛的時候,只能直呼“蔣鵬”,此時私下里說話,卻又叫回了師兄,想來在北冥君面前也不必有什么遮掩。北冥君頓了頓,微微斂目,答道:“沒有全然灰飛煙滅,我以一魂之力撞碎了噬魂燈中魂火,算是重創了他。不過你師兄這是以身飼虎,將自己與噬魂燈煉成了一體,魂魄也成了那鬼燈的精魄,從此不再入輪回,也算不得人了,你可以當他死了?!?/br>木椿真人沉默了一會,又問道:“他認出你了么?”這一次,北冥君卻笑而不語,沒有回答。好似無聲勝有聲地回答他:認得出又怎樣,認不出又怎樣,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分別么?北冥君轉向程潛,頗為慈祥地叫道:“孩子,我這可是第三次見你了,過來?!?/br>程潛往前走了幾步,卻并沒有依言上前,他只是默不作聲地停在了木椿真人手邊,不冷不熱地對北冥君行了個晚輩禮。由于不知道應該稱呼什么,便也沒有貿然開口。盡管師父和北冥君三言兩語間看起來很親近,但程潛直覺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