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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晉樞椽終究是沉不住氣,“你帶著個奴才來,究竟什么事?”商承弼有什么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只是,重華走了,他困著這兩個人,就總能安慰自己,重華還會回來。可是,他看著這兩人的傷——重華,你若是知道朕這樣對你兩個哥哥——這些年,不讓你見,非是朕心狠,實是朕,心下不忍罷了。商承弼再看一眼樞柾樞椽,轉身離去。王傳喜小步跟上。石門在身后合起,更連呼吸都不敢出聲。晉樞椽回頭望哥哥,“這個昏君又來做什么?”樞柾樞椽二人被他關得太久,石牢之中不辨天日,也不知距上次他來究竟有多少時日,只是,很清楚這次離上次很近了。樞柾思索片刻,才道,“這是他第十次來,也是第一次,帶了別人來?!?/br>晉樞椽一愣,“他為什么帶個奴才,是不是,是不是重華出了什么事?”他想到這里,便著急起來,雙手并用,要從地上爬過來。樞柾的聲音很輕,“你不必急。想來,應該是沒有的?!?/br>他說了這一句,便細細解釋給樞椽聽,“我們初來時,他,對我們動了嚴刑?!彼f到這里,語聲雖然平靜,心中卻是一陣怵痛,他是親眼看著樞椽受了臏刑才被剜去雙目的,他向來知道這個二弟有多自負,被砍去了雙腿,真真是生不如死。只是,被虜入京,早已想到,是這個結局,這些年過去,也不必再自憐自哀。無論怎樣,自己兄弟二人還能在一處,唯一擔心,只一個重華罷了,“衣衫飯食,也多有苛待?!?/br>晉樞椽攥緊了拳頭,“是?!彼两穸纪涣?,餓蠅腐蟲爬在他齊齊斷了的膝蓋上,趕也趕不走。每日能有一口餿飯,就不錯了。要不是大哥在寒夜里整夜整夜不睡拼命搓熱自己身子,他早都死了。晉樞柾接著道,“漸漸地,給我們挪了地方。診病的大夫,醫術也越來越高明?!?/br>晉樞椽哼了一聲,顯然是想到了商承弼曾經來炫耀過的,“你們楚地的重華公子,在床上,可是比我父皇用過的男妃還夠味道?!?/br>晉樞柾接著道,“再然后,吃的穿的,也講起四時節氣來,我若是沒有算錯,大概,也有五六年了?!?/br>晉樞椽還是不說話。但想到這所謂的“好日子”,有可能是弟弟用身子換來的,心下就痛得能滴出血來。他寧愿再被斬斷了一雙手,也不愿想這些年,重華究竟遭遇了什么。晉樞柾輕輕嘆了口氣,“上一次他來,我們才吃了不久的臘八飯,前一段,卻吃上春餅了。樞椽——”自從二人遭逢此難,他再也沒有叫過弟弟的字疾飛,“以前,我就猜過,這昏君,漸漸對重華生了情意。如今,我猜,他已漸漸,掌控不了重華了?!?/br>一路重回棲鳳閣,商承弼于窗前坐下,王傳喜小心伺候著,半點不敢怠慢。商承弼望著那片竹子,盯著盯著,突然掐住了竹間一朵小花,王傳喜心里咯噔一下,竹子開花,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啊。商承弼的聲音帶著喑啞,“這一片,是誰伺候的?”他問出這一句來,王傳喜就知一定又會死人,而且是死一批人,只道,“老奴無用,常日只是養病——”商承弼突然轉過身,目光在王傳喜面上一輪,鷹瞵鶚視,直逼得王傳喜喉嚨發干,而后,商承弼卻突然轉過身去,喚小順子進來。小順子慣常駕前承奉,一聽商承弼問話,想都不想,便說了幾個平素和自己不對付的大太監的名字。商承弼細細看著他,看了良久,小順子腿肚子都軟起來,商承弼卻是用絲毫不以為意的口氣道,“既如此,便攆出御前去吧?!?/br>“是?!毙№樧用?。王傳喜卻是在心下搖了搖頭,商承弼生性暴虐,對身邊的人殊為苛刻,近身伺候的還能有一兩分情分,如自己,可這些侍弄花草的,的確是視如草芥,這一片竹子是臨淵王當年在時移過來的,臨淵王走了沒多久就開了花,正是不祥之兆,他竟沒有要那些人的命,恐怕,對小順子的信任也沒有幾分了。想到此處,不免為自己的將來擔心起來?;噬峡蓮膩聿皇莻€愛屋及烏的人,從他對晉家那兩位少爺就知道了,更何況小順子一個奴才呢。正思量處,商承弼突然看他道,“你去臨淵王府,見他一面?!?/br>王傳喜心中一顫。商承弼虎目生威,“知道該說什么吧?!?/br>王傳喜躬著身,“兩位公子一切都好,王爺無須擔心?!?/br>商承弼掐掉了一朵竹花,先吩咐一句,“這些竹子全都砍掉,移了松柏來?!?/br>王傳喜答應一聲,商承弼才道,“不必,你看到什么,就告訴他什么吧?!彼f完了這話,便擺手命王傳喜退下。小順子立刻湊上來,送了一盅蓮子蘿卜湯,商承弼接了,緩緩地喝。王傳喜肅身退下,看都沒看他這位得意的小徒弟一眼。當晚,王傳喜到了臨淵王府。晉樞機就坐在暖閣里見他,王傳喜望著這位王爺,眉宇間奕奕流動著神采,只是身子卻一日比一日瘦弱,已是季春了,他卻依然裹得密不透風,靠著棉織的大引枕,細長的手指剝著一粒松子,目光含笑,“竟勞煩中官親來一趟?!?/br>王傳喜先是道了不敢,而后就沉默下來。晉樞機知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索性坐直了身子,定神在看,見王傳喜面上竟有啞忍之色。他先是不解,而后,便立刻明白了,將那顆松子送進口里,用一碗茶咽下了,低聲道,“我哥哥們怎么了,我受得起,說吧?!?/br>王傳喜望著晉樞機托著茶盞的手,十指纖長、白皙,嫩得仿佛春日里被風一吹就會斷折的玉蘭花萼,他迅速避開了眼神,卻免不得在心下道,楚王這位世子,果然與那兩位不同,樞柾名望不顯,樞椽剛則易折,晉樞機卻任是零落成泥碾作塵,卻依舊高潔如故,從揉碎了的淌著花汁子的一兩片皺巴巴的花瓣里,還能聞出香來,無論旁人怎樣折辱踐踏,只要他能落在土里扎下根,就能重新活起來。他從來不懷疑晉樞機有什么承受不起,連皇宮里那樣的五年他都活下來了,還有什么承受不起。只是,當了一輩子的奴才,旁得本事不論,看人臉色洞察人心卻是再沒有不成的,王傳喜心下嘆息一聲,他能與商承弼生死周旋,恐怕那兩位哥哥,也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吧。晉樞機一直在等,等王傳喜說,王傳喜卻只是沉默。晉樞機托著茶盞的右手依然很穩定,只是按在茶蓋上微微蜷起的左手手指卻越來越緊,他也沉默,他在等。王傳喜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皇上既是讓我交代這件事,恐怕,就真的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