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8
快便把車子就停在了呂府門口。他跳下車,躍上臺階,平時坐著立著的門人卻一個也不見,他用手捶了幾下緊閉的大門,又側著耳朵聽了一聽,毫無動靜。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幾步跑回車,把正準備下車的老頭子又塞了進去,一揚鞭,把車子剛到了側門。“開門,開門,大夫來了,是王老大夫——”蒔風拍著門,邊壓低了聲音叫著。好半晌,里面才傳來聲響,門半打開了,露出個丫鬟的臉來。“我是去請大夫給二爺治傷的,快帶路!”蒔風迫不及待地說完,又回頭把老人家攙下來,邊往里走邊問:“二爺怎么樣?你們三爺呢?”“嗯?”他沒聽到回答,轉過頭去,那丫鬟卻是滿臉淚痕,一動也不動的還站著。“怎么了?!”蒔風手一緊,一顆心砰地一跳,不祥的預感猝不及防襲來。隊伍是往北走的,沿途經過蘭西,北濠,再北上就不是宋然所能知道的地方了。他從前也聽說過囚犯充軍發配的事,也和龐非跑到蘭西城靠城門的土坡上,看百戶拉著人像拉牲畜一樣,從塵土彌漫的泥地上過去。幼童的心還不識事務,但看到那佝僂著身子的囚犯,脖上帶枷,雙手被粗麻繩拴綁,被牽著拽著艱難前行,也知道可憐。想不到今日,自己也走上了這樣的路,真是造化弄人,蒼天無眼!一年前,也是冬日,他被呂宋嶠帶上馬車,在溫暖的車上沉沉睡去,醒后便是富貴人家,便是人間溫情,現在,卻又順著這條路走向人生的低谷,走向黑暗,甚至是死亡。到達蘭西,已經是第二日的午后,又有一撥人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約莫二十來個,是從這邊監牢里征調的,蘭西城小小的街道上又上演了一番生離死別,那些新加入的牢囚跟在他們后面,嗚咽著,哭喊著。宋然只盼舅母不知自己出事,莫要見面的好,徒惹傷心。他低著頭,不時用手擋一擋臉,幾縷頭發垂散下來,只盯著腳尖,對身邊的情狀一概不理,果真沒有人注意到他,很快,小小的蘭西城便過了。眼見城門在前,人群里的哭泣嚎叫之聲此起彼伏,夾著走動時鐵鏈抖動發出的鐺嘩之聲,沉重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尤為凄楚。宋然心中卻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想來舅母一個婦道人家,定是無人到她跟前嚼舌根的,自己的事肯定她不知道。不知道也好,也好……只是過年舅舅回來,必會到呂府上尋自己,那時可又是怎樣一番情形?那是自己又將在何方?征途漫漫,猶未可知!宋然心下苦澀,淚水將要涌出。他吸了一下鼻子,仰起臉來,看看昏沉的天空,然后把視線投向兩邊荒涼的高山,灰撲撲的土坡,這可是他和龐非一塊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此一別,日后怕是在夢里才能再見!他的目光掠過一群擠在土坡上看熱鬧的孩子身上,一個愣神,忽然和一個孩子的眼睛對上,他的心猛地一縮,那是喜哥兒?!只見孩子呆愣著,張大了嘴巴,目光直直地盯在宋然身上。宋然忙別過臉,低下頭,跟著前面的人快快地走過去,不敢再看。隊伍從土坡下過去,穿過城門,塵土彌漫,不時有人咳嗽幾聲。宋然忍不住回頭張望,遠遠的,他看見喜哥兒小小的身子飛奔起來,朝著自己的方向跑著,嘴里大聲呼喊著,一雙小手不斷揮舞,不顧一切地跑來……宋然喉嚨發緊,眼睛眨也不眨,看著孩子跑到了土坡盡頭高高的坎上,摔倒在地上,向他的方向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擁抱什么的樣子。遙遙地,風中傳來嘶啞的破碎的聲音,肯定是在呼喚他,可是,聲音漸不可聞了,他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仍固執地定在那里。喜哥兒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宋然哥從這里過去了,以后再也見不到了,或許他心里也朦朧明白吧?他回去后會怎么跟舅母說?她們母子幾個該是怎樣的驚愕,悲傷?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自己受罪,而是那些愛著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受罪時,他們的心必定日夜煎熬,生死不知的痛苦和念想將會縈繞他們一生。是的,你可以猜測到那種情形,真令人無法承受。淚水迷糊了宋然的眼睛。“喂,看路!”前邊的羅二不耐煩地嚷了一句,回過頭來把宋然槡了一把,“撞到我了,你沒眼睛是不?”他惡狠狠的,一低頭瞧見宋然似乎是哭了,張了張嘴,下一句罵人的話便沒說出來,又掉轉頭繼續走。宋然抬手擦了擦眼睛,灰塵蒙在眼睫毛上,粘糊糊的,使得他眼前茫茫,只見到一片的脊背,俱是灰不溜秋,與上頭灰蒙蒙的天空相互映襯,單調又壓抑。此去,便是出關無故人,歸期未有時,從前種種,譬如隔岸之花,永不能再。第33章使計到了傍晚時分,天色愈發不明,軍士俱催著眾人加急趕路,想在天黑前趕到蘭西與北濠之間的驛站。然而天公不作美,將晚未晚時分,竟飄起了小雪,少頃,淅淅瀝瀝的冷雨夾著雪花自天而降,把一行人冷得夠嗆。然而舉目四望,兩旁都是巍峨高山,蕭瑟蒼茫,全無一點避雨之處,不說那些衣衫單薄的牢囚,就連體魄強壯的軍士也是受不住的,個個都皺了眉。“此行中也有蘭西人,問一下,看誰知道地形,哪里有夜宿之地……”前邊隱隱有指令傳來。“嘿,老子就知道,你幫龜孫子,也有求老子的時候……”行在宋然前邊的羅二邊晃著頭上的細雪,邊嘀嘀咕咕。宋然這個時候也是凍得哆哆嗦嗦,壯了壯膽,用手扯了扯羅二的衣尾。羅二回過頭來,還是惡狠狠的樣子,說:“亂動老子干什么?”“你知道是不?哪里,哪里有避寒的地方……”宋然吸著鼻子,斷斷續續地說。羅二側著頭望了望他,見他凍得鼻尖都紅了,又抬頭看看天色,似乎是十分不甘愿地慢吞吞開口道:“我知道?!彼菦_著前邊說的,聲音不小,那些人自然都聽到了。很快便有人下來,問準了,給羅二松了脖頸上的鐵鏈,讓他到前邊帶路。羅二引著眾人往山上去,果然,不多久,便尋著了一間頗大的破廟,雖說是殘舊不堪,但起碼有瓦遮頭,周圍有墻壁擋風,見到這樣,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原是十人一隊,用鐵鏈相連,現在便由兩個軍士負責看管一隊人,各各散開,也不管地下是否干凈,大家挨挨擠擠地坐下,中間生起火來,驅寒取暖。天已經全黑了,眾囚人也都疲累非常,一些便背靠著背合了眼睡過去,一些就著火光自掏出些干糧來啃食,暫且安寧。宋然此時坐下,方覺周身乏力,雙腿沉重,原先行路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