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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塵四合在線閱讀 - 第45節

第45節

    她起先一動不動,聽了這話回過身,哭紅的雙眼,遲遲看著他,“不是的,不是因為你沒來?!?/br>
    他怔了怔,自言自語著點頭,“那是不小心,磕著絆著了,出了點意外?!?/br>
    她沒有應他,閉上眼,把臉側向了另一邊。

    他冷了眉眼,也冷了心腸。單寒的喉嚨,薄如刀鋒,劃過她耳畔,“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了?”

    依舊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長長嘆了口氣,明白了,也看透了,連最后的自欺欺人都難以維持。他轉身往外走,打那垂簾,狠狠撩起來老高。屋外的世界,真正殘陽如血。他看了關兆京一眼,寒聲道:“拿我的牌子來,我要進宮?!?/br>
    ☆、第87章

    漏夜進宮,自有他的打算。他請旨去喀爾喀,一天都不愿意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皇帝自然應允,平定喀漠北是一定的,兵馬糧草都已經配備齊全,只差一員猛將便可以開拔。至于這員猛將是誰,人選未定,但除了弘策不作第二人想。用朝中股肱的話來說,醇親王統理喀爾喀十余年,對當地的一切了如指掌。一客不煩二主,醇親王為朝廷效力的時候又到了。

    皇帝心里的想頭,他早就琢磨得透透的,之所以沒有立刻下旨,恰恰正是礙于他曾經駐守烏蘭巴托那么多年。照情理上來說,他是半殘之軀,指派誰都不應該指派他。所以皇帝觀望,等他自己請命,如此可成全節義?;实垠w天格物,醇親王精忠報國,兩下里都得個好名聲。

    早晚是要走的,不過早走和晚走的區別。他橫下一條心連夜點兵,從京城帶出去三萬人馬,到烏里雅蘇臺再匯合定邊駐軍。既然皇帝有了準備,后顧必定無憂,他接了將令,第二天一早就領兵北上了。

    五更天才微亮,定宜迷迷糊糊靠著炕頭,隱約聽見幾聲炮鳴,震得屋舍一陣顫動。原本就睡得極淺,吵醒了,腦子又活過來,想起昨天晚上那件事,真真假假墜進夢里一樣。

    橫豎睡不踏實了,她支起身叫寶兒,進來的是沙桐。

    “主子醒了?您這會兒身上怎么樣?”沙桐趨身給她披了暖襖,“昨兒沒讓太醫看,下頭人先給您煎了幾味養氣補血的藥,奴才讓人給您送進來。小月子比大月子還傷人呢,您好好歇著,別下床來?!?/br>
    她搖搖頭,讓他把藥擱在一邊,“剛才是什么動靜?哪兒打炮呢?”

    沙桐在燭火下站著,泫然欲泣,“朝廷調兵助喀爾喀大汗平亂,今早大將軍揮師出征,那是壯行的禮炮。奴才本該隨行伺候的,可十二爺說主子跟前不能短了人,讓奴才留下……”

    她木然坐著,周身血脈都凝固住了,“奉旨平叛的大將軍是十二爺?”

    沙桐應了個是,幾次差點脫口,又礙著她還在病中,沒好說十二爺是受了刺激自己進宮請旨的。

    可是他不說,定宜心里也明白。他被她氣走了,沒有來道個別,去了很遠的漠北。仿佛他這十幾年一直在奔波,他走過的那些路,很多人一輩子都走不完。

    屋外天還沒有大亮,油燈照著半間屋子,那桌沿柜角的凹處陷進去,變成烏黑一片;凸處高高隆起來,鑲上了一層金邊。

    她倚著引枕,想哭也哭不出來。自作自受!自己就算死了也沒關系,可是千萬不要禍害他。她問沙桐,“還有誰隨行?”

    沙桐說:“皇上派了內閣大學士、軍機處章京和步軍翼尉輔助十二爺。主子不用擔心,那幾位都是身經百戰的,都是十二爺的好幫手。奴才只是難受,喀爾喀十年奴才一直陪在十二爺身邊,這回他沒帶上奴才,奴才……奴才就像個喪家之犬?!?/br>
    她頹然靠在引枕上,“是因為我,昨天叫他生了很大的氣?!?/br>
    沙 桐抬起頭,張了張嘴,想來想去還是得寬慰她,說不是為這個,“十二爺的額涅是賽音諾顏部的公主,皇子們的境遇和娘家有很大的關系,娘家出了事兒,你不去張 羅善后,誰去?喀爾喀如今就像個蒺藜,橫豎是粘在十二爺身上了,他們消停兩天,十二爺在京里能歇歇,他們那兒一有風吹草動,十二爺頭一個頂在槍頭上。所以 不管您和十二爺鬧沒鬧別扭,他該上喀爾喀還得上。您眼下什么都別管,只要好好養身子,就是對十二爺最大的恩惠了?!?/br>
    她聽得出來,沙桐其實埋怨她。奴才疼主子,十二爺這些天來在她這兒碰的釘子他都瞧在眼里??赡茉趧e人看來她就是有好日子不過,瞎鬧騰。即便她家里人逐個兒死光,因為弘策是無辜的,所以她仍舊應該嫁進宇文家去。

    說起來真容易,多強大的內心才能做到?

    她愛弘策,從來不曾改變過。只是愛到最后不得已不能在一起,因為環境不允許。

    她低下頭,自己思量了很久。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安排的,醇親王府把太監丫頭都收回去,她這里就斷了人了。

    “眼下十二爺去了漠北,孩子也沒了,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了。勞你把我師父請來,凡是你們的人都撤走,明兒我就搬出去,你著人來收房子吧?!?/br>
    沙 桐慌忙說:“您別逗奴才了,您都這樣了,能去哪兒呀?您還不知道十二爺的為人嗎,在他心里您就是他的福晉。不管先前遇到多少波折,說了多少狠話,他的心是 不會變的。小主子沒了他難受,這種事兒換了誰都一樣。十二爺對您的好,別人不知道奴才知道,您就能狠得下心腸來?”

    她不為所動,“你剛才說的不對,其實我才是真正的喪家之犬?!?/br>
    沙桐窒住了,愣愣看著她,見她心意已決,沒有旁的辦法,只得領命上王府請烏長庚去了。

    師父來了,夏至自然也來了,盯著眼上下打量她。定宜心虛,偏身不去瞧他,把跟前人支了出去,先請師父坐。

    烏長庚擔心她,問她身子怎么樣了,她訕訕的,含糊說好些了。

    烏長庚點點頭,“那就好好作養吧,今早王爺離京了,你們倆……現在是沒名沒分,十二爺出兵,少則一年,多則三五載,你自己得有個打算?!?/br>
    定宜道:“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他這一走,就是再不管我了。我想搬出去,可是自個兒沒本事張羅。我拿五千兩銀子出來,請師父幫著置個宅子,我好安頓過去?!?/br>
    烏長庚咂了咂嘴,“你這是何必呢,雖說沒拜堂,好歹連孩子都有了,你們倆這輩子也是個剪不斷理還亂。這會兒想抽身,早干嘛去了?”

    她囁嚅道:“就是因為孩子沒了,索性撇干凈的好……”

    “是真沒了?”夏至突然道,“十二爺走得太匆忙了,我是沒來得及見他。我問你,你耍貓膩兒了是不是?那雞血哪兒來的呀?”

    她倒噎了口氣,“什么雞血,你撒癔癥呢?”

    “別蒙人了?!毕闹赁D身對烏長庚道,“師父,她昨兒問我要活雞來著,我沒搭理她,料著她該死心了,誰知道還是叫她得逞了?!鞭D頭又問她,“你說,你要活雞干什么?你裝小產你還宰只雞,能的你!這會兒作孽了,把人氣走了,你打算怎么收場呀?”

    烏 長庚簡直懵了,“有這種事兒?小樹啊,你……”他被她氣得說不話來,手指頭沖她點啊點的,半天才道,“你這是給自己挖坑啊你,你怎么能拿孩子開玩笑呢,明 明還在,你說沒了,將來落地了怎么辦?這孩子是皇家血脈,你要讓他流落在外?師父知道你心里過不去,可這事兒你太欠思量了?!?/br>
    她 拿手捂住臉,低聲說:“和他在一起,少不得和宇文家打交道,我就是怕,不想看見他們。以前我曾經和他說過,我情愿做他的外室,為什么,就是想捂住身世,抖 露出來對誰都不好。后來的事情發展得超出我的想象,我掌握不住局面。汝儉是好心,他想翻案,讓我光明正大做他的福晉,可現在您瞧,我還能在那個位置上坐下 去嗎?我也知道溫家的仇人只有莊親王一個,其實這種話不過是糊弄自己。莊親王是正枝兒,他和宗室里那些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否則他收了監,怎么會有人給十 二爺送牌位?我要是非和他在一起,他在京城就沒有立足之地,到時候怎么辦?什么苦差事累差事都堆在他身上,他好歹是個王爺!”

    烏長庚沉默下來,她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一個年輕姑娘,遇見事兒沒人可商量,全靠自己揣測。有時候鉆進牛角尖里了,走投無路了,就照著自己的想法去辦。這世上很多事情難斷對錯,只是立場不一樣罷了。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就早早兒搬出去吧!留下不成事,到時候宗人府來查孩子,十二爺又不在,你這頭難說話?!彼烈髁讼掠值?,“不過你得想明白,出去容易,出去后這輩子就不可能再進醇親王府了。往后十二爺娶妻生子都和你沒關系,你能不能受得???”

    她 一聽就哭了,嗚咽著說:“我知道,我就是沒福氣,錯過他這么好的人,也沒什么以后可言了。我都想好了,我跟海蘭似的,這輩子不會再找人了。我好好把孩子帶 大,也不想著讓他認祖歸宗,做個平頭百姓沒什么不好。至于十二爺娶妻生子,該當的,他該配個好姑娘,家世好點兒,能幫襯他點兒?!?/br>
    走到這步,誰也沒法幫她。烏長庚嘆了口氣,拉著夏至一塊兒出去了。

    要找房子,說實話真不那么容易。要價錢合適,還得屋子稱心,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弄去呀。定宜催得急,沒辦法,只得發動大伙兒竄胡同打聽??墒乔屏撕脦讘?,都不滿意,眼看太陽要下山了,說先回去吧,明兒再接著找,誰知一到王府,執事房的陸審臣把他叫住了。

    “甭找了,剛才六王爺打發人傳話來,咱們主子前幾天托他把溫家大院贖回來,現今的房主是他門下包衣,一句話的事兒,辦妥了?!标憣彸及岩淮蟠€匙交給他,“屋子騰出來了,前邊的住家兒是戶部侍郎恒泰,房子養護得好,不愁刮風下雨,進去就能住人?!?/br>
    烏長庚托著鑰匙喃喃:“王爺這心田……”

    陸 審臣搖了搖頭,“干什么費周折把老房子討回來呀,一則為寬福晉的心,王爺這人厚道。二則呢,我料著也是放不下。外頭飄著,萬一哪天想找,人又不見了,還得 滿世界折騰。溫家大院是福晉的根兒,根在人就跑不了。十二爺可憐見兒的,活這么大頭一回,偏還那么不容易,能不灰心么!”

    烏長庚跟著搖頭,“誰說不是呢,都不容易?!?/br>
    把鑰匙送到酒醋局胡同,時候不早了,自己沒進去,交給小太監了。小太監托著上后院去,定宜還在燈下學著裁小孩兒衣裳,聽見外頭通稟,忙把料子藏了起來。

    沙桐送鑰匙進來,來龍去脈都交代了一遍,她沒說什么,擺手讓他出去。那鑰匙就擱在面前的炕桌上,很陌生,早不是原來的,可是看著看著眼淚就不可遏制了。

    不 是為把老宅子拿回來,說實話她不在乎那些,過去的東西丟了就丟了,沒必要耿耿于懷。要說遺憾,也是因為汝儉沒能等到這一天。最叫她難過的還是弘策,他總這 樣,明明說好了撒手的,為什么還替她安排周全?就像他以前說的,習慣了救她、照應她,他越是這樣,她越是覺得對不住他。

    炕柜的抽屜里有張羊皮地圖,她把卷軸打開,趴在蠟燭底下一分一分丈量。這張圖她看了幾十遍,喀爾喀疆域不算遼闊,在大英之北。穿過內蒙到邊界,路途大約只有北京到盛京的距離。但如果要深入腹地作戰,那么烏蘭巴托就相當于另一個寧古塔。

    聽說喀爾喀奇冷,他走得那么匆忙,不知道御寒的衣物帶好沒有。大軍行進慢,路上得花兩三個月,到那時孩子也有五個月大了,該顯懷了。但愿他此戰順利,早早兒拿下喀爾喀,早早兒凱旋。雖不敢盼著見他,至少知道他無虞,她也能安心帶著孩子了。

    “阿 瑪不單是辦差王爺,還是大將軍王?!彼χ鴵釗岫亲?,“等他回來的時候,咱們八成已經長了牙,會走路了。到時候他進城,媽帶著你瞧他去。騎個高頭大馬,長 得最精神最好看的就是他?!彼种割^算,“來回得耗費七八個月,再加上作戰,順利的話兩年就能回來了。兩年,不算長??墒恰乙呀涢_始想他了?!?/br>
    ☆、第88章

    溫家大院在山老胡同,門前兩個石獅子,大氣威嚴。

    定宜仰脖兒看,門楣底下已經重新掛上了溫府的匾額。溫家當初沒有抄家,幾度易手是轉賣,所以屋子拿回來也不會驚官動府。

    沙桐殷勤往里頭引,說:“您留神腳下,奴才一早來看過,屋子好好的,家什也都現成,用不著再費心布置。天兒轉暖了,回頭往花架子下種一季薔薇花兒,開花了您坐在底下,喝喝茶、看看景兒,多好呀!”

    她笑了笑,搭著他的胳膊進去,一面道:“桐子,多謝你長久以來的照顧,為我這么個人,怪委屈你的。我叫人準備了點東西,回頭你拿去,是我的一點心意?!?/br>
    沙桐惶惶啊了聲,“這是奴才份內的事,您這么說太和奴才見外了?!?/br>
    她站在中路左右看,花架、魚缸、樹,還是原來的樣子了??墒俏锸侨朔鞘率滦?,再也沒有以前的親切感了。

    她說:“我現在住回老宅子,用不著誰伺候,我自己能照顧自己。酒醋局胡同的人都散了,你也回去吧!畢竟你是王府的二總管,老在我這兒窩著屈才?!?/br>
    沙桐卻道:“他們能回,奴才不能。奴才受了十二爺的命,十二爺一天不叫撤,奴才一天守著主子。這街面上混混流氓多了,您一個人住著不成事兒。奴才拳腳功夫還湊合,能保您平安?!?/br>
    她撫撫一旁的荼蘼架,低聲說:“我一個人的時候你在跟前,要是哪天我嫁了人,你也留下嗎?我這會兒和十二爺沒牽扯了,你在我這兒不方便?!?/br>
    沙桐咬了咬牙道:“您嫁人奴才也不走,奴才說過,哪天十二爺下了令,奴才的差事才算完?!?/br>
    她看了他一眼,“你別擰,我這兒留你不得?!鄙惩┰僖f話,她沒瞧他,自己往上房去了。

    她決定的事一般不會改變,攆人有她的用意,醇王府的人在跟前,時間長了掩不住。北京城大了,宅門府門不像胡同里的住家兒,不存在什么串門子扯閑篇兒。就算傳出去,也沒誰能來找她對質來。

    她身邊真就沒留人,那么大片屋子,她每天扛著掃把到處跑,前院掃到后院兒,可以消磨半天時光。下半晌呢,歇個午覺,起來看看書,找點兒小零嘴坐在屋檐下吃,轉眼就過了三四個月。

    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師父來瞧她,說這不成,“雙身子的人,跟前沒個婆子照應,萬一哪天要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br>
    后來請了兩個嬤兒,黑市上買了兩個大丫頭,門房上也安排了人,漸漸家也像個家了。

    她努力學會不去想他,可是人靜下來,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在她眼前晃??柨μh了,如果他在京城,她也沒這么牽掛?,F在總憂心他在外好不好,是不是還在恨著她。

    趁著還能走動的時候她去了趟紅螺寺,見到了帶發修行的海蘭。

    海蘭看著她隆起的肚子大為驚訝,“你有了身孕?跑這么遠的路來,要小心身子?!?/br>
    她說:“我今兒是專門來接嫂子的,十二爺把溫家大院贖回來了,我搬回老宅子了。你瞧我眼下身子沉,也沒個貼心的人在,嫂子就當可憐我,來照應照應我吧!”

    海蘭覺得奇怪,“你和十二爺大婚沒有?怎么住回老宅子了?”

    她澀澀說沒有,“我騙他孩子不在了,他一氣之下領兵攻打喀爾喀去了。所以我現在是孤身一人,嫂子要是愿意回來,那就再好也沒有了?!?/br>
    海蘭無奈道:“汝儉要是在,一定不贊同你這么做?!?/br>
    定宜見她松動了,趕緊展開包袱替她收拾東西,一面笑道:“還是嫂子心疼我,孩子我一個人應付不了,你千萬得幫幫我。我三哥不在了,你就瞧著他的面子吧!你不能老在尼姑庵里待著,事兒過去了好幾個月,該看開些了?;乇本﹣戆?,咱們靠得近,也好常走動?!?/br>
    海蘭是個心善的人,見她大著肚子,說得又哀懇,最終還是答應跟著回去了。就像她說的,瞧著汝儉也得幫襯她。大家都不容易,聚在一塊兒互相取暖吧。

    就這么的,兩個女人湊成了一個家。海蘭體人意兒,說起來索家雖不算高官,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富戶,嬌養閨女沒有顯得很金貴,也是不怕辛苦,什么都干。忙過一陣兒呢,獨自找個地方坐下,巴巴兒看著外頭春光發呆。定宜知道她想汝儉,把一塊玉佩交給了她。

    “這是他留下的,跟他走南闖北有些時候了。前陣子忙得稀亂,我也沒空想起來,一直鎖在高柜里。眼下給你保管,你瞧見它就像瞧見我三哥一樣?!?/br>
    那是塊青玉,男人的飾物花形粗獷,像虎啊,豹子什么的。海蘭托在掌心里,紅著眼圈勉強一笑,“也是,他這人,見了我連定情的東西都沒給,現在人不在了,想祭奠他也找不到依托?!彼延窬o緊攥著,踅身回她臥房里去了。

    弘策走了半年多,定宜托師父打聽他的近況,據說戰局還算穩定。他也每每有請安折子遞上去,在那頭艱苦是一定的,不過曾經在那里生活了十來年,適應起來應該不難。她聽了松口氣,反正心頭總有一根線細細吊著,吊久了也習慣了。

    她臨盆在十月里,那天天氣很好,她和海蘭在窗下逢小襪子。剛縫了一半,腿肚子上熱烘烘的一陣流下來,不知是個什么。低頭一看,鞋都濕了,她紅了臉,“噯,怎么回事,醒著尿褲子了?!?/br>
    海蘭一看唬著了,“這是羊水破了吧?”

    趕緊起來叫嬤兒請穩婆,家里一通亂,找你找他的,最后安了床。

    沒 有男人在,她害怕卻沒有依賴感。她從小摔打,經得起事兒,也扛得起擔子。后來雖晃了神,現在依舊是錚錚一身傲骨。穩婆說沒見過這樣的產婦,一滴眼淚也沒 有,就咬著一塊汗巾,咬得牙根出血,不叫也不喊。孩子腦袋大,出產門的時候媽很受了些苦。她自己吩咐,說萬一有個閃失,保小不保大。哪兒有這樣清醒的人 呢!大伙兒愈發緊張,誰也不愿意出事,好不容易的,把孩子接到了世上。

    聽見那小嗓門兒一聲嚎啕時,她才跟著放聲哭起來。海蘭來瞧她,她哭得止也止不住,抓著她的手,斷斷續續說:“我做錯了……我天天想他……”

    海蘭含淚寬解她,“會好起來的,再過段時候他就回來了。你現在身子虛,不能哭,會哭壞了眼睛的?!睆谋D肥掷锝恿撕⒆觼斫o她瞧,“是個小子,長得真漂亮!”

    她睜眼看,剛落地的孩子,跟只小耗子似的,五官卻辨認得出,長得和弘策很像。她吃力地抬起手來,小心翼翼刮他的小臉蛋兒,“這么紅啊?!?/br>
    嬤兒說:“過三天就不紅啦,現在越紅,將來rou皮兒越白。瞧好了吧,咱們哥兒是個美男子,長大了迷死一幫子大姑娘小媳婦兒?!?/br>
    她馨然笑了,腦子里迷迷糊糊想,當初吃好些姑娘果兒都沒用,生的怎么還是個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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