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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思安到底于政事沒有多少經驗,囤糧待價明面上是都中富戶聯手,背后何嘗沒有勛貴頑抗支撐,收購糧食從入秋開始著手,顯然熟知朝中動向。若是一道詔書能令那些人把囤積的糧食拿出來,又何須溫行多費許多功夫,以強令征糧雖然有效,卻可能導致都中大亂,況且現在就算思安下詔書他人也只會覺得是溫行自己的意思,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溫行道:“已有對策,很快可以解決?!?/br>他未多作解釋,思安卻莫名安心下來。扯著被角在手里繞了幾圈,奏折的事思安還沒和溫行挑白,白天又出了馬場那一出,如今溫行為前線與糧草忙碌,他倒不知該不該說,或者應該提醒溫行,但背后可能是溫行的心腹手下,他的立場不好開口。既然在馬場時能及時趕來,溫行應當心中有數。溫行沒有敷衍他,只是顧及他尷尬的處境和心情,有的事還是會避著些。思安與老臣們不親近,不喜奉成一為首的一幫宦黨,但溫行總不能在他面前大談如何將朝中阻礙他掌權的人除掉,如何一步步侵吞俞氏江山。他憂懣于圍繞皇位與權力的陰謀詭計,溫行便讓那些算計遠離他的視線與生活,也許這種保護太近似于強硬的圈養,可溫行何嘗不是在用自己略顯刻板的方式回護。緘默幾乎成了他們從未達成卻一直保持的默契,也是他們互相的體諒。思安還沒想好怎么開口,阿祿急匆匆小跑進來,在帳外小聲道:“殿下,有急報?!?/br>溫行在城中與皇宮布置不少打探消息的探子,以便隨時掌握局勢,方才有人急急忙忙送消息到金鱗殿,夜色已深,那人神情緊張,阿祿也不敢耽誤。溫行掀開被子,卻把思安往里壓。“我去瞧瞧?!?/br>結果這一夜溫行都沒有回來。第二日思安才得知,前天夜里宣武軍抄查了城中一戶經商富戶,抄檢時還因夜間軍士不識路,“誤擾”了幾戶舊京遷來的貴族。說是抄查,沒有刑部定罪,哪來罪名,他們將那家商戶的店鋪和府宅中抄出的米糧都運到城外駐扎衛營里,而商戶與勛貴所居的坊相距南北,又何來“誤擾”一說。麗娘的娘家鄭家也在遭“誤擾”之列,鄭家本來被抄過一回,只余一幢空宅而已,昨夜又被洗劫一空,麗娘的父親驚嚇過度,當夜便去了。麗娘得了消息要闖金鱗殿,被駱仁旺的人攔下來,隔日廢后的詔書送到鳳臨殿。鄭家已敗落,如今倒無人顧得上思安后宮還有什么人,誰來當皇后。思安以為在朝上會因宣武軍查抄商戶爭吵一番,沒想到上朝時京中舊臣勛貴們都閉口不談,宣武派中有一位年青武將建議溫行借此次查抄殺雞儆猴,促城中囤糧的商戶開倉。這武將正是駱仁旺向思安提到過的小常將軍,成王府常側妃的二哥,去年隨溫行至都中,也封了縣公之爵。溫行不置可否,臉上像戴了一張冷硬的面具,平波如鏡,越發難以捉摸。舊臣的隊列中正好有人微微抬眸往帝座方向一瞥,眼底冷漠生寒。還能站在殿上的都是當年先帝在位時的要臣,思安對他們不甚熟悉,甚至要想一想才能憶起那人的名字,雖然他們從未用多么熱忱的態度對他,但這一瞬短暫的冷瞥還是印在思安心底。回到金鱗殿,駱仁旺跟在思安后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你有話就直說吧?!?/br>駱仁旺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圣人別生大哥的氣?!?/br>思安奇道:“好好的我生他的氣作甚?”駱仁旺道:“搶糧的事……不是大哥讓干的。兄弟們以前莽撞慣了,其實大哥不讓亂來……這回也是看不慣那幫富人,前線的兄弟不能餓著肚子拼命?!?/br>藩兵向來有驕悍習性,每攻得一城,多行劫掠之道,將所搶之物視為戰利品,越大膽勇猛搶到的東西越多,鎮帥為籠絡人心,往往不會多加阻止。思安道:“你們以前也這樣?”駱仁旺道:“也不是常這樣……大哥接任節度使后整頓過軍紀,令不得驚擾百姓?!?/br>思安低頭想了一會兒,說:“從前在宮中聽人說起藩鎮驕兵之彪悍,總是十分納罕,尤聽聞有眾兵擁帥的習氣,不以名分為尊而已強為尊,可有這樣的事?”駱仁旺撓著后腦勺,皺了皺臉道:“我也說不清,這些年兵荒馬亂的,自然得跟著能帶咱走活路的人?!?/br>駱仁旺憨厚,說的話也有趣,思安笑了笑,道:“你大哥是能帶你們走活路的人?!?/br>駱仁旺停了挺胸道:“大哥比我和二哥都聰明,當年大哥只是軍中裨將,我和二哥都是他手下小卒,將軍被圍困命我們突圍,可是我們只有幾十人……”這其中關竅思安卻是懂得一些。藩鎮統一鎮之兵將、財權、訟獄及官員任用,藩中不用向朝廷納租庸,鎮帥與藩兵受此益在藩鎮中唯我獨尊。朝廷對各強藩節度使無任用轄攝之實,強藩節度使上任留后即向朝廷請封,朝廷多半應允節度使之位,不會多作干涉。但朝廷也曾設法裁撤,當年朝廷為抑幾個強藩,廣設藩鎮牽制,雖然后來反受其害,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當是時,誰能帶領一藩周旋于朝廷又保全藩鎮,藩兵就擁戴誰當節度使。節度使之位或子承父業或藩兵推擁,其根本卻是能者居之。藩兵牙將之內也是子承父業代代相傳,互為連襟姻親,關系如蛛絲盤節,牙將不僅于鎮內橫行,甚至能影響節度使廢立。節度使為了統帥藩兵,往往恩威并用,以利收服,節鎮內各項課稅自專,稅收除了進節度使府,很大一部分用于養兵。聽聞當時曾有節度使上任后心疼庫中財帛,恩賞手下兵將的錢財不夠多,而后又被趕下節度使之位。節度使施威則多依仗親信牙兵,節度使府的牙兵一般擇藩兵中最年富力強且善戰者,正因如此,時有牙將擁兵自重驅殺節度使自己取而代之的事發生。節度使倚靠強兵立鎮,卻也為強兵所轄。宣武軍中這樣的習氣該也不弱,只是入都前溫行應當約束過,思安于深宮接觸不多,糧草關乎大軍存亡,悍兵霸道就顯現出來。駱仁旺說起從前怎么跟著他大哥征戰頭頭是道,從溫行還是個裨將說到后來封王賞爵,思安體貼地倒茶水給他潤喉,他興奮起來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接過茶碗喝茶繼續說。“……后來入東都,大哥說帶弟兄們也享享都中富貴,京畿盡在囊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