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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二十余年的時光,她怎么可能還記得天麓書院的路。 不過她也不急,酒醉一場回到少年時,睜眼便見故人,饒是她城府極深,也不免有幾許惶然,正要好好理一理思緒。 裴蓁蓁信步向前,沿著山石鋪就的臺階緩緩拾階而上,站在了高臺之上。 此處放了一張石桌,桌上是一局殘棋,再無別的贅飾,顯出一片古樸天然之態。 裴蓁蓁上前,倚著扶欄,自高而下俯瞰園林,春日景致盡收眼底,生機勃勃。 裴蓁蓁近乎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她眼前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幾年之后,不止這里,整個洛陽城都會在大火中覆滅。 她的家,她的親人… 裴蓁蓁又看見那個身著玄甲的少年。 “蓁蓁,二哥會護著你,護著南魏!” 少年翻身上馬,他身后旗幟飄揚,聲威赫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注二) 少女低沉的歌聲從高臺之上飛出,誰都能聽出歌聲中的沉重,更難想象一個小女郎怎能唱出這般復雜的情緒。 裴蓁蓁看著遠處,他們對她許過很多諾言,他們說不會留下她一人,可最后,都食言了。 他們一個一個,都拋下了她。他們只會說,蓁蓁,活下去。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風卷過高臺,裴蓁蓁長發飄揚,神情如廟宇中供奉的神像,不似凡人。 她抬腳站上圍欄,身形單薄得仿佛一只孤獨的鶴。 如果從這里跳下去,這場夢,是不是就會醒了? “不知是哪家的小女郎,在此高歌唱無衣?!鄙倌甑穆曇羧缜迦殂榱鬟^山石,又溫潤剔透如上好美玉。 裴蓁蓁垂首,與下方少年目光對上。 那一瞬,好像跨越時光與生死,命盤悄悄轉動,走向既定的軌跡。 “王洵…”裴蓁蓁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微弱得隨著風一同消逝在天際。 怔然中,她腳下一空,如同一只折翼的蝶一樣墜了下去。 王洵一驚,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寬大的袍袖在空中一展,裴蓁蓁就這樣落進了他懷中。 那時的王洵還不知道,他一生摯愛,已然落入了他懷中。 幫裴蓁蓁穩住身形,王洵立刻收回手退后一步拉開距離,口中道:“是洵唐突,驚了女郎?!?/br> 裴蓁蓁沒有謝他出手相助,而是用目光上下將他打量一通,又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王洵…” 王洵并不奇怪眼前的小女郎識得他。在這洛陽城中,不識得王家七郎王洵那才真是一件稀罕事。 只是這女郎的目光著實古怪了一些… 還未等他想明白,裴蓁蓁便收回目光,冷淡道:“此處無人,想必王七郎也不愿第三個人知道今日之事,污了你的名聲,如此,我便也不用謝你了?!?/br> 好生理直氣壯,原來沒有別的人知道,便不用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從女:侄女 注二,出自 ☆、第四章 王洵哭笑不得,裴蓁蓁卻不管他想什么,王洵不知壞過她多少好事,休想叫她對他說個謝字! 她轉身就走。 “洵還不知女郎出自?”王洵在她身后含笑問道。 他從來不是什么熱絡的性子,王家是洛陽城中數一數二的世家,有多少貴女想與他說一句話而不得。他待人,自來都是疏離有禮的,主動問人名姓還是第一回。 王洵想,或許是那首被唱得太悲壯,悲壯得不像一個小女郎能唱出的曲子。所以他才忍不住想問一問,這位小女郎的來歷。 “無可奉告?!迸彷栎桀^也不回。 她身后,王洵莞爾,未曾因為她的言行生怒。 裴蓁蓁背對著王洵,深吸一口氣,她方才一定是被什么魑魅魘住了,竟然起了輕生的念頭。 就算這真是什么幻境蜃景,她的命也只會掌握在自己手中! 繞過假山,迎面有身形高大的少年冒冒失失地沖上來,按著她肩膀著急道:“蓁蓁,你去了哪里?!嚇死我了!” 裴蓁蓁抬頭看著他,緩緩吐出一個名字:“裴清淵…” 她眼也不眨地看著少年,他死后二十余年,從未入她夢中來,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知道自己不愿見他。 裴蓁蓁幾乎要記不清他的面容。 裴清淵,這個同她一道長大,最是親密無間的兄長,這個口口聲聲說著要保護她,最終卻選擇放棄她的二哥,死在那場至關重要的戰役中,她翻遍整個戰場也沒能找回他的尸骨。 后來聽人說,他的尸體早被亂馬踏成碎rou。 裴蓁蓁沒想過,自己還能見到他,見到年少時眉目間沒有絲毫愁緒的裴家二郎。 裴蓁蓁緩緩抬起手撫上裴清淵的側臉,指尖真實的觸感叫她心里酸澀難言。 “裴清淵…” “蓁蓁,你要叫二哥!”裴清淵有些不滿地抗議道。 他和裴蓁蓁一同來報考天麓書院,沒想到方才考了騎射就聽說裴蓁蓁棄考離開,趕緊出來尋她。 裴蓁蓁的手一顫,忽然重重地抬了起來,啪—— 裴清淵捂著臉,眼淚差點掉下來:“蓁…蓁蓁,我做錯什么了?” 他被這一巴掌打得莫名其妙,自己又有哪里做錯了??? 裴蓁蓁卻不理他,繞過他向前去,裴清淵趕忙跟上去:“蓁蓁,我知道沒有及時教訓那個姜嶼一頓是我不好,可我這不是在考騎射么。你放心,等過幾日我尋了機會,定要好好揍他一頓,看他還敢落你面子!” 裴蓁蓁沒有看他,裴清淵一點也不介意,跟在她身旁繼續道:“只是蓁蓁,父親讓我們來考天麓書院,你丟了弓就走,把書院的老夫子氣得夠嗆,回去怎么向父親交代?” 天麓書院是太子妃徐氏新建,聲名不顯,裴家為了向她示好這才派了一子一女報考。 裴蓁蓁今日作為,瞧上去便是因為姜嶼之故負氣離去,不僅打了姜家的臉,還駁了太子妃的面子。 裴蓁蓁脊背挺直,目視前方:“要同姜家聯姻,他便自己嫁姜嶼去,要考天麓書院,他自來考便是?!?/br> 裴清淵無奈地笑了:“這話你同我說便罷了,可不要在父親面前提起!” 裴蓁蓁沒有回答,裴清淵拿她沒辦法,這樣回去,父親恐怕要大發雷霆,得想個法子才是… * “王七,一轉身的功夫你便不見了,我還道你去了何處?!被噶觏樦阶呓?,調侃道。 王洵不疾不徐地側身看向他:“我見你談興正濃,不好攪擾,這才出來透透氣?!?/br> 桓陵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