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翻山越嶺，柳綺玉頭暈惡心，基本上天天都要吐酸水。

    柳云生比寶珍更像丫鬟，一見她提不起興致，又幫她捶腿又是敲背，時不時往她肚子那兒瞄，道：“乖乖閨女，爹怕你吐得難受，特地讓車夫繞路，尋了個平坦的道走。雖然路程長了點，但不會累著你。等到京城，爹就尋個大夫好好給你看看脈象?！?/br>
    柳綺玉精神恍恍惚惚，聽了這話，心里莫名感動。

    老皇帝命令他一刻也不許耽擱地歸京，爹居然還為她著想，寧愿繞遠道也要讓她舒服點。

    她闔上眼簾，倒在男人寬闊溫暖的懷抱里，輕輕地喚了聲：“爹?！?/br>
    當柳家一隊馬車，在某個入關口，偏離方向，繞上另一側官道，卻有人披星戴月，策馬馳騁，奔向那一道近乎平仄的地平線。

    大漠孤煙，長河落月，四野茫茫壓在他身上，天際一線朦朦的熹光。

    有故人歸來。

    ☆、第62章 重逢

    馬車駛入京城的朱雀街, 顛得柳綺玉腿股酸軟，偏偏入京那日街上水泄不通、人聲鼎沸。

    百姓聽到天師回來，還帶著一雙兒女, 抬眼瞧去, 果真見一少年騎馬隨著車隊緩緩前行。

    與京城那些繡花枕頭的官宦子弟不同, 此少年長得英姿勃發，身子骨一看就極其的硬朗，除了皮膚黑點，也算得上俊俏二字。

    再往后去找天師的女兒, 有人將目光鎖定在車流中最奢華的一輛馬車上, 恨不能把車簾給戳穿了, 想瞧瞧里面的人兒長得是何模樣。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可自始至終，那簾子都沒掀開過一下, 只車檐下掛著琉璃燈隨風搖晃。

    那擺攤的姑娘婆子們便興起心思了，談起天師女兒若是個貌美的, 怎還會躲在馬車里不出來？

    其實也不必貌美, 看得過去就成。

    可她就是不掀開簾子, 那不必談了，定是怕自己一露面，把眾人嚇懷了。

    這一隊車流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波瀾，不出幾日，消息便流竄遍坊間。眾人談論最多的, 還是柳家姐弟的樣貌和過往事跡。

    然而馬車進入天師府，仆從們出來磕頭，見到的柳綺玉卻與外頭描述的樣貌截然相反。

    少女纖纖素手往人肩上一搭，自馬車上下來，步履輕盈, 回首嫣然巧笑，讓那幫仆從愣了一愣。

    寶珍掏出荷包里銀兩：“這是小姐賞給你們的賞錢，快收下?！?/br>
    一個個熱情地點頭感謝。

    家里這一對少爺小姐俱是友善之輩，對人和和氣氣的，時常搶過活計自己干，都不愿麻煩下人。

    眾仆從對二人頗有好感，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眼瞧著跑腿都麻利了些。

    但這些日子來，柳云生卻焦頭爛額，忙得不可開交。

    一是要早出晚歸，進宮去給老皇帝講道經，哄著皇帝吃自己煉制的仙丹大補藥。

    二是給一對兒女參謀婚事。

    兒子還好說，女兒嘛......

    如今肚中孩子已經三個月了，現在不定下來，等日后顯懷，這婚事就更不好辦了。

    是以柳云生每日凌晨天不亮就出門，不忘拍拍自己梅開二度、迎娶過來的夫人小臉蛋，道：“京中有哪些男兒還沒娶親，你去打聽打聽，給他們家下帖子，邀請他們家里姑娘來我們府上做做客?！?/br>
    江氏是個溫婉體貼的。

    柳云生沒發跡前，在犄角旮旯給人算命，遇上江氏一個死了丈夫的小寡婦，年才過三十，就在他攤子斜對面開了家小飯館。

    江氏可憐他吃不起飯，時常下面條給他，這一來二去，兩人就看對眼了。

    江氏替丈夫拾掇好衣袍，紅著臉應下，道：“我瞧綺玉乖巧懂事，嘴又甜，定能討那些夫人小姐歡心。過幾天我就設花宴請她們過來。但綺玉肚子里孩子......”

    高門貴族里腌臜事多了去了，這一個孩子生出來后，記在男方族譜下，或者抱回柳家撫養長大。提前商量好，也不是什么難事。

    關鍵是，上哪找一個愿意的男人？

    如今老皇帝病入膏肓，時不久矣，膝下皇子眾多，尚未立儲，朝堂不安寧，就等著那一道圣旨頒下來。

    柳云生這日日侍奉皇帝的御前紅人，可不就成了巴結的對象？

    京中也不是沒有男子拋出欖枝，愿娶柳綺玉為妻。但柳云生一直壓著沒答應，怕對方目的只是為了拉攏自己，娶了后也不見得會對柳綺玉好。

    江氏送丈夫上馬車，望著馬車消失在漆黑的迷霧里，她打了簾子，走進屋內，對婆子道：“后日尋個大夫，來給綺玉診診身子?！?/br>
    婆子恭敬稱諾。

    江氏手抵著拳，望著一邊案上的田白釉劃花纏枝蓮紋梅瓶，道：“你去庫房里揀幾樣圣人賞賜下來的東西，記得要揀好的，送到小姐屋里去?！?/br>
    婆子有些不解，那庫房里的珍寶價值連城，全壓在箱底，夫人自己都舍不得用，怎還給小姐送過去？她一個鄉下來的姑娘，懂得觀賞得那些玩意嗎？

    江氏撫摸手上的鐲子，道：“她總要長點見識，否則嫁過去男方家，什么東西都沒瞧過，豈非讓人看笑話？”

    須知這簪纓世家，最注重底蘊。但凡柳綺玉一個疏漏，就能讓人探清楚底細。她不得不替這孩子著想啊......

    江氏長吐一口氣道：“她是個機靈的，什么事一教就會，你盡管往好了的揀，別委屈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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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后，柳綺玉懨懨似病，茶飯不進，悶悶睡了三四天。

    這日總算身上有點精神氣了，但不一會兒就又要去給江氏請安。

    江氏為人隨和，柳綺玉第一眼瞧見她時，那通身高門主母的氣派，真沒看出來原先也是個開小飯館的。

    果然這貴氣能養人。

    寶珍替柳綺玉簪好最后一根發簪。

    這套頭面特地從金玉齋定制的，花了不知道多少銀兩，上面珠翠熠熠搖晃，垂下來的流蘇靈動漂亮，與身上這件嶄新的絳紅色盤金襦裙搭配起來，看得人眼前一亮。

    寶珍亦步亦趨跟著，夸道：“咱們小姐這么一打扮，比外面那些大家閨秀都不差！等會花宴會上一定力壓群芳！”

    柳綺玉有一句沒一句地回話，神情懶懶的：“夫人好意為我準備的花宴，京中貴女來了一半，我怎么能不好好打扮？”

    寶珍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抿了抿唇，問：“小姐，你是不是還在掛念姑爺呢？我們都離開西北了，你就別再想他了?！?/br>
    正是因為離開西北，柳綺玉才擔心啊。

    怕萬一蘇宴這個時候回去，發現她人不見，白跑一趟那該如何是好？

    正思索著要不要寫一封信給他，主仆倆已行至后花園。

    融融的陽光從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