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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樣子,烹飪老鼠,烏鴉,和剛死去的人,把死者扒得□□,曝尸荒野。這種死亡未曾離開列寧格勒,漫長,折磨,而且絕望,從內里把人殺掉。圍困把他家變成了一座碩大的墳場。大涅瓦河入??诟浇?,街道指示牌在狂轟濫炸之下扭曲變形,被人們肢解開來當做挖墳的工具。米哈伊爾站在他走過無數次的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舉目四望,建筑倒下,瓦礫一層壓著一層,往哪邊走才是自己家?那棟他住了二十多年帶著花園的二層小樓,在廢墟里消失的無影無蹤。那顆百年老樹還在,米哈伊爾爬上瓦礫,走過去,舉手能及之處的樹皮已經被全部剝光,樹死了。列寧格勒的初春,碩大的樹冠光禿禿的,如同一個瘦骨嶙峋的巨人的遺骸,上面上一只鳥也沒棲。他第一次能透過樹枝望到天空,在米哈伊爾印象里,這棵梧桐樹總是枝繁葉茂。他曾經跑去臥室,把收藏的火柴盒藏在床底下的木箱子里,把紙模型擺在書架上。母親站在烤箱旁邊,厲聲數落又沒寫作業的伊戈爾。老爺子把紅酒塞進柜子里,信誓旦旦地對米哈伊爾說,這就等你結婚時我就打開喝。他十幾歲的時候,母親自殺了,但她的房間還保留著,她最喜歡的花園里面的黃玫瑰年年盛開,她的墳墓前面總是放著新鮮的花束。大學第二年時,米哈伊爾重感冒發高燒,他直接請假回家了,回到家病總會好,即使只有一個老爺子在家。這一切面目全非,米哈伊爾覺得自己像從被里面掏空了一樣,巨大的空虛讓他手腳發冷。但是伊戈爾和老爺子還在,只要這么一樣,他就滿足了。房子可以重建,玫瑰可以再開,火柴盒,說實話他上中學后就再也沒玩過火柴盒。米哈伊爾拄著拐杖,慢慢爬上上他認為是自己家的那塊廢墟和瓦礫,磚塊在他手掌下,粗糙硌人。他們還在,在西線戰斗,這樣很好。海浪的聲音舒緩富有節奏,頭頂的天空一片灰藍。一個街區以外,傾倒的博物館圓頂下面,目光焦灼的老者高高舉著手,空蕩蕩的袖口里裹著消瘦的手腕,鷹抓一樣彎曲的黑色的手指緊緊抓著土豆袋子。阿納托里大吼大叫,用棍棒維持人群的秩序,他看見米哈伊爾回來,奮力擠開人群走過去。“長官,有你的電報!”“說了什么事?”阿納托里張了張嘴,神色惶恐,有點結巴,“長官,您去二樓親自看看吧?!蹦欠衔炙雇锌说教崂蔫F路沿線那邊在他離開后發生了什么?米哈伊爾趕緊上樓。電報已經被打出來了放在一張烏木桌子上了,米哈伊爾拉開椅子,同時拿起電報。電報從哈爾科夫,愛莎的醫療站發過來的,本來傳到了太平洋艦隊那邊,沒有人接,又轉發到庫賓卡和莫斯科,還是比列車晚一步,終于被送到列寧格勒內務部這邊來了。電報很短,落款是伊戈爾簽名過的。希望這小子別扯些沒用的,米哈伊爾受夠伊戈爾年少時的少女心。慈父瓦連京·薩布林不幸于1943年11月23日戰傷不治身亡,終年56歲。遵照其遺愿,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養子伊戈爾·庫爾布斯基告。米哈伊爾需要有個人來扶住他,哪怕是個德國人也行。他后背靠著墻,手臂的力氣被抽空了,根本拿不住拐杖,他慢慢往下滑,好不容易才做到椅子上。外面分發補給品的聲音如同一團霧一樣籠罩在他腦袋上,以前新年時他家里就是這種聲音,他會邀請家在遠東不回去的大學同學來家里吃晚飯,有幾年新年時伊戈爾的母親和叔叔也會來小住一陣,還有老爺子的朋友們偶爾也會來。米哈伊爾哪料到,在莫斯科鐵路上那個下雨的夜晚,就是他和老爺子的永別。他覺得整個人空蕩蕩的。電報紙在米哈伊爾手里不知不覺地被攥皺了,米哈伊爾的視線沒有焦點,視線游移著,終于落在了伊戈爾最后的簽字上。老爺子離開時,伊戈爾在他身邊嗎?聽了他的遺愿嗎?在米哈伊爾沒注意的時候,阿納托里已經進來了,并且試圖用一張毯子包住了自己的長官。米哈伊爾搖了搖頭,“這個拿下去給市民吧?!?/br>他是薩布林家族的獨子,圣彼得堡大學國際關系專業的大學生,近衛軍第6步兵團的薩布林中尉,二級衛國戰爭勛章獲得者。他是個孤兒。他在馬馬耶夫剛炸掉德國人的坦克,在庫爾斯克從烏爾里克中校手下逃走,在哈爾科夫爬過雷區,他忍著刺骨的風雪穿過西伯利亞,不是為了用一條腿站在自己家的廢墟上,讀著生父的訃告。阿納托里小心翼翼地把毯子重新卷起來,正要出門。“給我一個航空兵第220師的最新方位?!?/br>這話把阿納托里問得一愣,航空兵?他的長官怎么突然關心起航空兵來了?阿納托里出去了一會,很快把位置帶給了米哈伊爾。航空兵220師在梅利托波爾一帶。不是冒犯或是看不起,米哈伊爾就是再厲害,前線上也容不下廢人,肢體殘缺不全的,就是個廢人。況且 現在薩布林上校不在了,那種一紙條令直接把兒子轉到庫賓卡空軍基地休養或者直接發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事情是不可能的。阿納托里呆呆地站著。米哈伊爾嘆了口氣,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對他來說,今天是很漫長的一天。米哈伊爾和伊戈爾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庫賓卡,當時他們不辭而別。“給我聯系那邊的人事負責人?!?/br>伊戈爾完成降落,地面上的微風讓他很舒服。他那架新組裝的P-39,停在跑道盡頭,機身上已經劃痕遍布。伊戈爾喊戰友幫自己搬來梯子和油漆。“少校,這次你要畫什么???”“應該不是美女吧?少??墒翘幠??!?/br>“伊戈爾你抓緊啊,你油漆沒干就要出隊了你知道嗎?”伊戈爾趕緊爬回駕駛艙看看他的出勤表,密密麻麻,又看了看手表,早得很。他鉆出來,狠狠地對下面人比中指,把飛行服脫了,拿一塊舊帆布蒙住自己。上次在城里不愉快的經歷還讓伊戈爾心有余悸。他至今還不知道為什么他把那個姑娘推開了。伊戈爾嘆口氣,打量P-39的尾翼。攻擊機的尾翼相對伊-2小一些,他揮動刷子,兩下就將銀色的油漆潑在機身中段,粗略地修改兩三筆,軍刀雛形初現。薩布林,軍刀,這是為了老爺子,供他上學,給他當爹。“切,又是軍刀?!睉鹩褌冋{笑。伊戈爾不理他們,又彎腰折騰了好一會兒,把刀柄和細節不上去。他端詳著,尾翼處的幾個彈痕難看極了。他審視著腳下的涂料,終于把黑色加到湖藍色里,涂了一大條藍色在尾翼上。不太好看,伊戈爾想來想去——是列寧格勒西邊芬蘭灣的海藍色,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