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鏟子和機械手臂,要把尸體鏟走,老人連忙張開枯枝似的雙臂撲了上去,試圖用自己的身體蓋住那孩子,好像這樣就能給死孩子分一點活氣似的。可惜這垃圾桶的系統雖然落后,也沒那么好騙,依舊繼續鏟,在方寸之間,和老人展開了冰冷的拉鋸。毫無懸念,垃圾桶贏了。羸弱的老流浪漢被粗魯的垃圾桶撞倒,跪在地上,悲從中來,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們循著聲音遠遠地看了一眼,又沒心沒肺地繼續往目的地走去。因為在這里,死人被垃圾桶鏟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當大驚小怪。流浪者們漸行漸遠,忽然,一雙硬底的長靴從白草叢中走出來,腳步略略停頓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過去。這是個男人,大個子,有一頭利落的亞麻色短發,皮膚蒼白,五官因為過于標準端正,反倒顯得有些刻板,他邁開雙腿,每一步都是嚴絲合縫的等距,走路時肩背板正,雖然穿著便裝,卻莫名有種軍人氣質。男人默不作聲地伸手打開垃圾桶的后臺程序,彎腰擺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聲,鐵鏟緩緩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體。他也不嫌臟,雙手抱起小孩的尸體,把他交還給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漢:“節哀?!?/br>老流浪漢愣愣地看著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檢測到三點鐘方向,距離您大約兩百米處,土質最松軟,您可以選擇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對您失去親人表示遺憾?!?/br>這男人不但步幅一樣,說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勻速往外蹦,語氣幾乎沒有起伏,像一臺機器。背臺詞似的說完了這一套流水賬,他后腳跟一碰,沖老流浪漢淺鞠一躬,轉身要走。老流浪漢忍不住訥訥地問:“您是……”沒過腦子脫口而出,老流浪漢馬上就后悔起來,因為這陌生男子衣著整潔,透著低調的優渥,像個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漢浮萍轉蓬似的人生經驗里,最好識趣地離這些“上等人”遠一點,否則招人嫌棄,往往會受皮rou之苦。誰知那男子聽問,卻站住了,認認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無法查閱,我的名字叫湛盧?!?/br>老流浪漢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自稱“湛盧”的男子又問:“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找不著北的老流浪漢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擦了一把鼻涕,搖搖頭,男子邁開長腿,循著方才那些流浪漢們的蹤跡追了過去。維港接待大廳里有供暖,流浪者們紛紛扒開外套,搓手搓腳,讓自己盡快暖和過來,抓緊黎明前最后一點夜色,爭分奪秒地各自睡去。不到半個小時,鼾聲就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這時,一個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從墻角站了起來,小心地避開其他人,往港口里走過去。如果不良少女黃靜姝同學在這,應該能一眼認出來,這就是那個拐賣兒童的“妖怪”偽裝的模樣。他從“破酒館”后門逃脫,通過小型空間場直接落到維港附近,混進了流浪者們中間,打算從這里離開北京β星。接待大廳和發射站臺之間的安全通道是鎖著的,假流浪漢從身上摸出了一塊巴掌大的芯片,往鎖上一貼,三秒過后,門鎖程序無聲無息地跳開,沉重的大門往兩邊打開,他謹慎地環顧一番,閃身而入。“是我,蜘蛛,”安全通道里沒有別人,瘦小的“流浪漢”扒開身上破破爛爛的外衣,骨骼拉長加寬,變回了他本來的模樣,他壓低聲音跟同伙通話,“……收獲個屁,我被人盯上了,差點脫不了身!”安全通道長而狹窄,十分攏音,雖然明知監控系統都已經被屏蔽了,但自己說話的回音還是讓這“蜘蛛”頗為焦躁,他罵罵咧咧地說:“一群垃圾,就知道要人要東西,連他媽無聲通話系統都抄不來,聯盟狗都快普及民用了,就這還想顛覆聯盟?做他娘的白日夢吧……我不知道,一個女的——我哪知道她是誰的人?”“蜘蛛”一邊說,一邊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幾下,他手腕上立刻浮起影像,正是黃靜姝的近照。接著,照片一閃,黃靜姝的身份信息、地址等等一系列資料事無巨細地陳列在了他眼前,“蜘蛛”用帶著血氣的眼睛狠狠地剜了照片上的少女一眼:“拿到她的資料了,不知真假,不過我覺得她不像政府的人……唔,也可能只是巧合,第八星系這下水道里到處都是空腦癥的殘廢……”安全通道走到了頭,“蜘蛛”快步來到站臺上,空蕩蕩的站臺上只有幾個機器保安在巡邏,“蜘蛛”大概確認了一下機器保安的位置,按下手里的干擾器。站臺上,機器保安和監控設備同時卡殼?!爸┲搿庇惺褵o恐地繞過靜止的機械保安,來到最外圍的軌道上,取出空間場里??康男⌒蜋C甲,機甲穩穩當當地落在了發射臺上,艙門自動彈開。“蜘蛛”邁步走進去,發射臺的熒光在他臉上凝成了一層金屬似的冷光,他說:“不管她是誰的人,不管是不是巧合,保險起見,還是殺了——”他這話音沒落,機甲上的警報系統無端尖叫起來,“蜘蛛”耳邊“呲啦”一聲,通話立刻被切斷,他猛地抬起頭,只見發射臺上的機甲活物似的瑟瑟發抖起來,機甲內的精神網絡尚未來得及和主人連接,機身突然巨震,“蜘蛛”踉蹌著往后倒去,同時,機甲的精神網火花亂跳,燙出了一股臭氧味——這是機甲被嚴重干擾的結果!可是第八星系這窮鄉僻壤,絕大多數的鄉巴佬終身都沒見過機甲一根毛,哪來的這種干擾技術?!“蜘蛛”一陣毛骨悚然。機甲內的精神網一片紊亂,貿然被卷進去,別說是人,就算真的來個硅基生物,也得被電個半殘,因此他想也不想,一拳砸碎緊急安全閥,飛快切換至手動cao作,強行打開已經升溫的艙門,大叫一聲滾了出去。身后的機甲濃煙滾滾,而方才被他定住的保安機器人們不知怎么又重新活了過來,七八桿激光槍對準了他,站臺上卻看不見一個人。那些該死的蒼蠅還沒甩掉!“蜘蛛”的冷汗都下來了,一只手探入懷中,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那里有一小塊植入芯片,是他最后的撒手锏。保安機器人朝他逼近過來——“非法闖入!非法闖入!”“掃描闖入者身份失??!”“警告!舉起雙手!”下一刻,無形的場以“蜘蛛”為中心,潮水似的擴散了出去,機器保安的定位器一下失去了目標,掃描結果顯示站臺上空無一人。機器保安舉著激光槍在“空曠”的站臺上茫然地轉了片刻,沒有發現,只好各自回歸的巡邏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