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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懷熱血欲成就一番軍功大業,其中就有姚太傅的嫡長孫——姚進。 聞致帶著他們破王帳、斬可汗,馳騁疆場恣意輕狂,卻在雁回山一敗涂地。 姚太傅失去了最器重的孫兒,怎能不遷怒于聞致? 無需他親自出馬,官場上的人精們自會見風使舵,替他出這口‘惡氣’。 一名胸前繡云雁的四品文官攏著袖子,望著聞致搖頭道:“逞一時意氣致使戰敗,損傷國運,害死忠魂無數,到如今連封請罪書也沒有,真是毫無懺悔之心!” 一直沉默的聞致倏地抬眼,森冷的目光直直地刺向這名文官,譏誚道:“我沒錯,何罪之有?” “什么?你瞧瞧他說的什么話!” “一意孤行害得各大家族的棟梁之才全化作了白骨累累,還敢說無過?若是我,早一頭碰死謝罪了?!?/br> “那次戰術部署沒有錯?!甭勚卤臣雇χ?,不低頭、不認錯,固執道,“不管你們問多少遍,我依舊是這句話?!?/br> 他像是窮途末路的困獸,猶自怒吼戰斗,不死不休。 某個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不吝于做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說:“冥頑不靈!死在雁回山的,為何不是閣下呢?” 寒風卷起,聞致‘呵’地一聲,笑得冷冽放肆:“叫諸位失望了?!?/br> 明琬覺得冷,冷到骨髓里,不知是因為這初冬陰雨的天氣,還是因為他們那冰冷的眼神。 明琬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多管閑事”,但到底沒忍住向前一步,朝著眾文官福了一福。 她兩眼一彎,笑著說:“各位大人心懷天下,俱是朝中肱骨,眼界亦如江海浩蕩,當知勝敗非一人功過,生死自有天定,何必紆尊降貴,同一個無知后輩爭執?往年也打過不少敗仗,死了不少人,也不見各位大人舉而聲討,將領兵之人逼入絕境?!?/br> 眾官一時無言,打量她一眼,見她衣著樸素,慍怒道:“區區宣平侯府的侍婢,怎容你插嘴妄議?” “……”被當成侍婢的明琬片刻無言,索性破罐破摔道,“婢子見識淺薄,護主心切,如有冒犯,還請各位大人海涵,千萬莫要同女子爭議,以免失了身份?!?/br> “閉嘴!”這次是聞致的聲音,壓抑著憤怒,“同他們廢話什么?” 明琬話還未說完,收不住了,只當做沒聽見聞致的命令,轉身朝身后仁壽宮的兩名太監道:“二位公公就送到這兒吧!請回去轉告太后娘娘,過幾日我再去給她老人家磕頭請安?!?/br> 她狐假虎威,故意抬出太后娘娘的名號。 那群文官一見那小太監是仁壽宮的人,俱有些投鼠忌器,互相訥訥張望,最后只冷嗤幾聲四散而去。 陰云散去,明琬渾身舒坦,長舒一口氣。 聞致緊抿著唇,氣她自作主張,只徑直推動輪椅前行,片刻,復又停下,似是等待。 他背對著明琬,依舊是低沉沒好氣的少年音,卻少了幾分鋒利凜冽,兇道:“愣著作甚?還不跟上!” 好心幫忙反被兇的明琬,無話可說。 “下次我若還多管你的閑事,就是禿尾巴的小狗!” 出宮回府的馬車上,明琬瞪著身邊聞致閉目養神的瘦削俊顏,小聲嘀咕。 不料剛才還在小睡的聞致悠悠睜眼,墨色的眼睛瞥向她,映不出一絲色彩。 顯然是聽到了。 明琬迅速低頭,假裝研究自己的指尖。 哐當一聲,馬車轱轆從水洼中碾過,車身幾度晃悠傾斜,明琬一時不察失去平衡,身子往旁邊一歪,下意識伸手想要攀附什么,卻一掌撐在聞致的右手上。 聞致皺眉悶哼,飛速抽回手。 他右手背上有傷,才剛結痂,明琬猜測定是壓疼他了,顧不得生悶氣,忙坐穩身子道:“抱歉,壓疼你了吧?” 聞致將被壓紅的右手擱在膝上,另一手撐著太陽xue,只留給她一個冷硬如霜的側顏。 好吧。明琬挫敗地想:我就是只禿尾巴的小狗。 過了很久,久到明琬快在搖晃的馬車中睡著時,聞致低啞淡漠的聲音傳來:“習慣了?!?/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明琬疑惑地轉頭看他。 身側的少年半垂眼瞼,眼下陰霾深重,暈開無邊無際的寂寥和深沉的灰敗…… 他說“習慣了”,也不知是習慣了疼痛,還是習慣了別人的謾罵與譏諷。 第07章 舊夢 當晚,明琬做了個冗長的夢。 夢中是一年多前的光景。戰事告捷,皇帝大喜,遂一鼓作氣,率長安文臣武將、世家子弟于鹿鳴山春搜狩獵,以振民心士氣。 那年明琬剛入太醫院藥園做學徒,因有妃嬪公主同行,便有幸和閨中密友姜令儀一同入選隨行,負責女眷們的身體健康。 夢中春日陽光斑駁,疏影橫斜,泛著陸離的光暈,她揉著肩坐在高地草坡上,背靠大樹,向姜令儀抱怨永安公主的刁蠻脾氣。 “……公主昨夜多吃了幾口炙鹿rou,今晨起來下巴和鼻尖處長了幾顆紅彤彤的痘,急得哇哇大哭,說是沒臉出去見人了。我給她配藥降火,外敷的嫌味道難聞,內服的又嫌苦,好說歹說不聽,非是將我一頓罵?!?/br> 她嘆了聲,“還好帶了凝雪膏應急,總算哄好了那小祖宗?!?/br> 姜令儀捧著一本線裝抄錄的醫書仔細品讀,眼睫盛著陽光,聞言只是淡淡一笑:“永安公主是小孩子脾氣,哄哄就好啦?!?/br> 正說著,遠處一陣排山倒海的馬蹄聲傳來,揚起塵土如霧,俱是十幾二十歲的世家子弟。 為首的少年騎著一匹黝黑的烈駒,馬尾高束,玄黑護腕,一手捏韁一手挽弓,棗紅武袍在風中如烈火張揚。同行的幾十人,就數他馬背上的獵物最多,沉甸甸幾乎要垂到地上來…… 明琬手搭涼棚遮在眉前,只覺得那處在人群中的紅衣少年比陽光更刺眼奪目,下意識問道:“那是誰?” “宣平侯世子,聞致。你不認識?”姜令儀抬眼瞥了遠處一眼,又將視線落回書頁上,“這次說是春獵,實則是圣上為他所辦的慶功宴?!?/br> 距離太遠,塵土彌漫,明琬看不清少年的臉。只見他彎弓搭箭,箭尖指天,似乎也沒怎么看,隨意一射,一只大鳥長唳著墜下云霄。 獵犬狂吠,少年們拍手歡騰起來。叫聞致的少年昂首挺胸,享受眾人艷羨的夸贊,笑聲恣意輕狂。 明琬素來不喜歡張揚自傲的男子,“哦”了聲又躺回草地上,望著頭頂葉縫交疊的碎光出神。 然而須臾之間,金色的暖陽染上血意,畫面像是被燒焦似的蜷曲起來。只見塵灰化作硝煙升騰,草地淪為尸山血河,林木變成兀立的殘劍…… 陌生而慘烈的戰場,禿鷲盤旋,滿身鮮血的少年趴在白骨殘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