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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同情。要不是這里有牽掛他的人硬要他回來,他倒寧可讓意識永遠留在那個只有父親的童年里。“好了,先這二十八道菜吧!”程衍將手寫的菜單遞給易楊和蕭牧,“下個月挑個好日子開張?”“嗯,不錯。一聽名字就能唬人?!笔捘烈膊欢@些菜名的典故,只笑著對易楊道,“易楊你字好,毛筆寫個菜單,我讓人去印?!?/br>“好?!币讞羁粗菑埣埳铣萄苎芯苛嗽S久的成果,也頗感欣慰。雖然他知道,那些時常在他稍稍松口氣時便忽然冒出來的創傷的記憶并不會就此翻篇,但至少他在一點一點地將他們壓縮。之前他也對程衍說過,每個人慣有的思維和行為模式是很難輕易改變的,所以才會即使知道該怎么做,可仍舊陷入死局。他感激程衍和蕭牧極盡全力地想把他拉出這個困境,但真正要走出來,還得靠他自己,幸好時間會助他一臂之力。菜館最終起名叫“文人私房菜”。開張第一天,門口排了兩溜花籃,鞭炮放得震天響,鋪了一地吉利的紅。雖然天公不作美,下了場雨,但來捧場的親朋好友依舊絡繹不絕。進門,先是個木胎金髹的山字式座屏風,映著風水上關于導氣的講究,類似照壁的作用。繞開屏風,便見著左手邊的衣帽架和右手邊的六足高束腰香幾,香幾上還架了個雕著圈蓮花的小香爐,裊裊地吐著青煙。店鋪里的桌椅都是實木的,線條簡潔、中規中矩,僅僅刷了清漆而已。每張方桌上都擱了盞做成煤油燈樣子的電燈,亮起來,燈光柔和,并不喧賓奪主。兩邊白墻上掛著的字畫是仿的,但卻都是易楊細心挑選的,比如那寫下“云林鵝”做法的倪瓚的、詳細描繪了宋人點茶過程的、稱贊了黃瓜爽口的陸游的、發明了“東坡rou”的蘇軾的若干副行書。大廳里放的多是四人座,只兩個包房里放了八仙桌,又是另一番風雅的景象。而特意設置的茶室,正對著竹簾外的小庭院——假山、流水、游魚、竹林……儼然是個避世的好去處。來的賓客大都是蕭牧和程衍的熟人,沒幾個易楊認得的,他們對易楊的一番用心良苦說不出什么門道,只能附庸風雅幾句,隨后掏出手機拍照發朋友圈。等易楊將親手做的幾道菜端上來,解釋了一番來歷后,周遭又是一波詞窮的贊美和爭相的擺拍。易楊站在人群中間,忽然覺得有些落寞。他不該怪他們,畢竟這不過是個坐落在世俗中的館子,不是他會友的去處。只是等忙完了一陣后,解下圍裙、口罩的他,忍不住走到門外去透透氣。雨后的清新令他掃去些知緣由的倦怠,他活動了一下脖子,隨后目光落在了送來的花籃上。落款的姓名都很陌生,卻唯獨一個,有些古怪。那上面并沒有署名,而只是畫了一只黑貓,一雙瞇縫的眼滿是笑意,舉著白色的小爪子似是在和易楊打招呼。易楊一愣,下意識地抬眼環顧四周,然而除了被風吹得沙沙響的樹葉和偶爾駛過的車輛,再沒有別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恐懼什么。只怔怔站了許久,隨后匆匆進門去了。剛進去,就聽著坐在門邊的客人正高聲對蕭牧道:“為什么不能說???你認識???”易楊瞥了眼那人ipad,沒看清那新聞標題,就見著一張配圖,那圖片上被銬著手銬低頭坐著的嫌疑人,長著張自幼糾纏著他的噩夢里的臉。第52章惡有惡報易楊以為這半年來忙忙碌碌終究是盤旋式地上升,往理想的生活腳踏實地邁進著。直到此刻,看到這張臉,那所有最可怖、最不堪、最骯臟的埋在墳里的記憶全都死而復生,爭先恐后地涌上來著拽住他的腳踝,撕咬他的身軀,將他拖入過去的黑暗中。他盯著那張照片,視線隨著手抖動起來,有什么從臉上崩落、垮塌。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易楊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里竟拿著那個ipad,而跟前站著一臉擔憂的蕭牧,邊上的程衍正緊張地拿著手機,似乎準備隨時撥打救護電話。易楊忙把那ipad還給它的主人,說了聲抱歉,匆匆往后面的茶室走。他似乎又把事情搞砸了,在這重要的時刻。眼睛看到文字再到大腦理解這漫長的間隔似乎都丟失在了時間的夾縫中——他又一次失去了記憶,不確定方才那段時間里他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否讓蕭牧和程衍感到難堪。而更糟的是,這種喪失自我的恐懼與絕望,就像一根手指,輕輕一推,就將他花費那么多時間堆砌起來的關于未來的所有希冀全都變成了廢墟。“易楊,你還好吧?”緊隨而來的程衍趕忙按著他坐下,給他倒了杯熱水。“我沒事?!币讞罱舆^熱水喝了口,“對不起,休息一下就好,你去照顧客人吧!”“有蕭牧呢!”程衍坐到易楊對面,全然一副看護者的架勢。易楊心中騰起感激的同時也生出些沮喪,之前他分明是程衍的咨詢師,如今卻需要程衍來小心翼翼地照顧他的感受。“我剛才做了什么?”“你只是拿了ipad看了會兒而已?!背萄艽_定易楊狀態尚好以后,總算松了口氣,“但你當時的表情有點……”其實程衍不說,易楊也能猜到剛才他自己的表情有多猙獰。他的病就如同一種洪水決堤般的宣泄,麻痹了意識,將多年以來積攢的痛苦一并釋放出來,那必是一種他自己都不愿目睹的模樣。“我只是忽然看到他的照片,有點不適應?!?/br>腦中浮現著方才那條新聞——“故意傷害罪”、“連捅數刀”、“生命垂?!薄@字字句句,串聯成一個驚醒動魄的事實,碾壓著易楊的心臟。“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前面你出去,他們閑著沒事就看看有什么新聞,哪知道那么湊巧?!背萄苷f到此處總覺得十分尷尬,生怕易楊又被刺激了,忙話鋒一轉,“不過,他們也算是罪有應得?!?/br>罪有應得嗎?似乎也是。謝煜不知為何捅了方爍十幾刀,方爍生命垂危,而謝錦天也必將得個牢獄之災,甚至付出以命抵命的代價。這狼狽為jian、糾纏不清的一對,多年后終于以一種慘烈的方式玉石俱焚。這仿佛老天開眼的結局固然大快人心,可易楊卻并不覺得有多高興,盡管他曾在幻象中親手殺死謝錦天無數次,也對用金錢收買他母親拍攝了那些不堪視頻的方爍恨之入骨,可當預見了他們后半生的慘淡時,他卻只是松了口氣,畢竟逝去的那些,再也回不來了。他的心自經歷了這些大起大落的波折后,便如同吹足了氣又癟了的氣球,綿軟無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