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偏頭回望歲醒：“是師父讓你這樣說的？”

“我這樣說，出于本心?！睔q醒淡淡道。

“我若執意去欲界，你是不是也要攔我？”東華挑眉問。

歲醒：“當然?！?/br>
“你——”他這樣的態度讓東華有些惱，聲音揚高、雙目微瞪，不過倏爾后，這樣的表情退下去，東華把手里剩余的魚食悉數丟入蓮花池里，上前幾步，走到歲醒面前，半瞇著眼，說：“你跟以前不同了，是什么改變了你?！?/br>
“我和從前，沒有任何不同?！睔q醒定定望著他：“變的人是你，從前的東華，可不會對他人賴以生存的根本生出歹念?！?/br>
“欲界，不過是一群螻蟻罷了?！睎|華勃然甩袖，“他們生命短暫，朝夕即死，活與不活，有何區別？”

聽見這話，歲醒狠狠睜大眼，復又垂下，轉身離開。

這個時候，天外一道勁掌劈來，東華疾掠出湖心亭、足尖輕點蓮葉，抬眼再看，他方才站立那處已然坍塌！

“孽徒！”一位白須道人現身，瞪目怒斥東華。

“師父……”東華看著來者，幽幽一嘆。

“師父！”歲醒蹙了一下眉，快步走到白須道人身側，溫聲道：“師父，我會勸他，這事您無需……”

白須道人抬手，掌心朝外，打斷歲醒的話：“是我沒把你師兄教好?！?/br>
他話音落，拂塵一揮，再度向東華出手。

東華拔出劍。兩個人斗在一起，一人勢要懲罰，一人冷眼反抗，兵戈相交之聲響徹不斷，氣勁華光止而又起，木質小亭破碎坍塌，滿湖紅蓮凋零慘敗。數息之間交手數百回合，半刻過后，竟是東華占據上風！他到底年輕氣盛，三尺青鋒起落，出手如電。

白須道人并不放棄，落地微歇，祭出一座碩大丹爐。

“師父，你想關我？”東華見此，沉眸怒道。

“我關你，是為了救你?！卑醉毜廊死淅涞?。

“何以見得？”東華聲音亦冷。

“錘煉心性，去躁存靜?！卑醉毜廊颂种柑?，丹爐自他背后沖出，頂蓋揭開，體型擴大，沉沉壓在東華頭頂。

東華一甩長劍，冷冽光弧自上而下遞出：“我不需要?！?/br>
拂塵猛然一抬，白須道人打出一道氣勁，厲聲之中，又夾雜著無可奈何：“由不得你?！?/br>
“那么師父，可別怪我不客氣了?！睎|華扯了下唇角，側身避開此擊后，提劍沖向地面：“攔路者死?！?/br>
這一戰可謂是驚心動魄，整個清微天動蕩不休，從南到北，由東至西，多少山被夷為平地，多少湖河決堤。他們交手的速度很快，快得讓人幾乎要忽略時間還在流逝。

白須道人身為師者，目的為的是將徒弟馴服，出手到底留情，但東華動了殺心，他招招狠戾，式式致命，根本不留絲毫余地。站在遠處觀戰的歲醒意識到不妙，反手抓出長弓，抬指拉弦，但交戰中的兩人速度太快，若是冒然出箭，稍有不慎，就會傷中另一人。

歲醒眉梢逐漸擰緊。

片刻后，他放棄長弓，抽刀而出，飛身掠入長空。

但東華比歲醒更快，他側身避開迎面的丹爐，再幾個錯步，繞至白須道人身后，利落出手，一劍穿心，手法堪稱冷酷無情。

咚——

丹爐沉沉砸入地面，鮮血從空中滴落，似若點點飛花。

白須道人如同斷線風箏似的往地面傾墜，胸口衣襟洇開血色，東華傷他的位置，致命得恰到好處。

歲醒疾奔過去，接住白須道人的軀體，卻見這人丟下幾個字后，便咽了氣。

沉默。

沉默漫無邊際。

歲醒狠狠閉上眼，再度睜眸時，眼底唯余怒火：“你弒師，東華，你殺了師父?！?/br>
“沒人能阻擋我?！睎|華重重甩劍，“就是我父君還活著，阻攔我，也是這個下場?！?/br>
歲醒的手抓緊刀柄，額角青筋暴跳：“你欲圖奪取欲界太初靈石，真的是為了玉清境清微天？”

“當然是?！睎|華道。

“打算如何做？”歲醒又問。

東華收起劍，朝歲醒攤手：“我提升了，玉清境的實力自然提升?！?/br>
“你——”歲醒的呼吸不可遏制加快，胸膛劇烈起伏，他隔著數丈距離打量這位友人，打量這個從小一同長大的師兄，目光掃過他面容的每一處，卻發現不太能夠看明白。

“人與人的想法，果然多數時間是無法共通的?！睎|華慢條斯理道。

歲醒看著他，良久后，扯出一絲譏笑，“你執意要攻欲界？”

“我執意?！睎|華說得肯定。

“好?！睔q醒的眼神冷下去，“東華，我們到時候見?！?/br>
神逝不同于凡塵生靈去世，浩大又悄然無聲，化作點點光華，乘風而去，入云中，入雨中，入青山，入長河，重歸虛無。

不給話別的機會，不留祭奠的尸骨，等百載千載之后，機緣落下，或許再次重逢。

歲醒從東到西，由南到北，用腳步丈量整個玉清境后，來到月之木生長的地方。不知朔北是何時跟在他身后的，昔日的少年已長成肩膀寬厚的男人，卻依然沉默少言。

山巔上，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銀葉沙沙，銀光縷縷，察覺到那位悉心栽培它的人離去，此地連風都變得哀傷。

“我要去欲界?！彼麑ι砗蟮哪腥苏f道。

朔北不假思索回答：“我和你一起。你很少離開圣境，但我對那個地方頗熟，有我在，你不必cao心旁的事情?！?/br>
“我此一去，可能不會回來了?！睔q醒垂眸，聲音有些低。

他身后的人走上來，仍像年少時那樣抓住他的手腕，語氣堅定：“會回來的，我們不會輸?！?/br>
歲醒偏頭，靜靜看了朔北一會兒，說：“他不會對你留情?！?/br>
“我也不會對他留情?！彼繁钡?。

歲醒對朔北說好。

他向來說走就走，袖子一甩，便提步行往玉清境的出口。朔北緊隨在后，回頭看了眼山巔那棵巨大銀樹，不由問：“你不帶走月之木？師祖早些年就把它留給你了?！?/br>
“樹木的根往往深入地底，這樣不僅能充分汲取養分，還能穩固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