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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蕭隨意的死訊起,他一直強壓著情緒,一件一件按部就班地做完了所有的事,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穩住局面甚至反殺——然而現在這些事做完,他這一口氣終于xiele。蕭隨意死了。蕭隨意…………死了。蘇妖孽渾身顫抖,五指用力之下竟然楔進了書案里,指尖被木屑刺得鮮血淋漓,他卻全然感覺不到痛。蕭隨意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他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還喜歡坑人的隨意樓樓主就應該一直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并且喜歡坑人下去,一直到天荒地老??菔癄€京城的城墻都化成灰,一直。他從來沒想過蕭隨意可能死,死得他痛徹心扉。蘇妖孽怔怔地看著窗外滅了燈的秦淮河,眼神空洞,懷疑自己這雙眼睛里的淚水,早八百年前就流干了。他就該是天生的戲子,無情無義,演盡悲歡離合任憑看客們欣喜悲傷哀怨憤怒把七情畫在臉上,自己都不會有絲毫動容。如今他自己的愛人死了,他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報應。此刻長夜將盡,徹夜尋歡的客人們早就睡了,連最盡忠職守的值夜殺手都到了換班的時刻,十里秦淮河只有他這一盞燈亮著。殺手換班的時候有一刻鐘間隙,一刻鐘之后,他蘇妖孽還是那個心黑手狠殺人上位的蘇三樓主。他只有一刻鐘的時間悲傷。……第一次見到蕭隨意的時候,他站在隨意樓的屋頂上,險些被隨意樓殺手們射成蜂窩。那時蕭隨意還不到二十,夕陽照在他臉上,硬是把一副倉皇狼狽的面容照出了英俊堅忍的味道。然后他帶著蕭隨意他爹的骨灰進了隨意樓。蕭隨意親自下場與他比武,二人打了個平手。那時候他們倆武功都不好,那場比武,在外人看來應當是極可笑的。自他入隨意樓,兜兜轉轉也有九年時光。那時候他從來沒想到自己還有沾上情愛兩個字的一天——他是唱戲的,那些情情愛愛的,他一直自負看得比誰都透徹。何況他蘇妖孽一個名字都沒有的黑戶,哪天死了墳頭都不見得能長幾棵草。他只覺得蕭隨意就是蕭隨意,九年了雖然從未對他動過什么心思,卻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萬一哪天我死在他前面,無論我那時候是朝廷叛逆還是采花yin賊,他都會替我收尸。然后每年桃花開的時候,他都會往我墳頭灑一壇子酒,從波斯紅酒到紹興女兒紅,一年一壇,不帶重樣的?!?/br>“所以,你說給我翻倍,可惜我這輩子只能死一次啊……所以還是算了吧?!?/br>他蘇妖孽這輩子薄情寡義慣了,難得記得留一份信任給蕭隨意,不想再換了。蕭隨意在魯王府里說喜歡他,他應該是信了的……不然為什么他要故意激怒肅王和肅王妃。……他大概真的信了,只不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些東西假裝不存在是沒有用的。京城去太原的路上,月色下蕭隨意把他抱在懷里……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不排斥被一個男人貼得這么近,可笑他自己竟然沒有意識到。那時月色當是正好。……最后的最后,他坐在破敗的太原古城墻上喝酒,蕭隨意站在他背后纏著他講唐明皇的白癡事跡,夕陽下兩個人的影子靠在一起。……十月十二日,魯王府地道,蕭隨意沖痛得視線模糊的蘇妖孽喊道:“我喜歡你!”半年之后,六朝古都南京,蘇妖孽抬頭看著窗外空空茫茫的夜,輕聲說道:“我也喜歡你啊?!?/br>.蘇妖孽知道自己面色一定很差,于是喝了一杯濃茶之后,坐到了臥室里梳妝的銅鏡之前,取出一套易容工具。化妝術是易容術的基礎,因此他隨身帶著的這些東西里,胭脂水粉一流自然也不會落下。雖然這些東西絳仙樓里肯定有,但是……他不敢保證有沒有人會在其中下毒,尤其是昨天夜里他才傳出蕭隨意的死訊。蘇妖孽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忽地自嘲地笑了笑。或許真是太久沒做這種事兒手藝退步了,他畫眉的時候居然畫偏了兩次。折騰了足有一刻鐘,蘇妖孽才掩飾好自己臉上的憔悴,細細地修了眉,兩道長眉用墨筆勾過,端的是風流俊逸。他將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有些出神地想著——上一次這么認真的打理自己,已經是好幾年前了。……真是諷刺。他將白色勁裝的袖口系緊,又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這才站起身來,將那件寬大的正紫色外袍罩在最外面。做完這些之后,正好侍女送來早點。蘇妖孽轉頭道了一聲謝,便看到侍女的神色在那一瞬間僵住了。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禮貌地接過侍女手里的早點回了房間。——蘇妖孽一直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化過妝之后肯定更好看,尤其是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現在定然是一身的殺氣,嚇到小姑娘也是正常。他驗明無毒之后,一個人用過早點,然后上到了絳仙樓的頂層。絳仙樓是他手下情報網的一處據點,因此也秉承了隨意樓一貫的設計風格,專門將頂層留出來,作為貴人們設宴尋歡作樂之用。如今再遮掩行蹤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他索性就光明正大地用了這個地方。蘇妖孽是最后一個到的,除了他之外,眾人早已就座。他一路走來,目光從隨意樓下屬們面上一一掠過,有些驚訝地發現這些人自己竟然都叫得出名字。他卻沒多想,一撩衣擺直接在主座上坐了。祝生原本正站在蘇妖孽身側,這時卻也默默地撇開了目光。——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妖孽,一身紫衣,膚色素凈,妝容精致,神色也是淡淡的,明明應該是傾城絕色,卻生生灼得他雙目刺痛,連多看一眼都不行。撇開目光之后,祝生仍是心有余悸。剩下的人就沒有祝生這么幸運了,沒有人敢當著蘇妖孽的面轉過頭去,只能低頭不去看他。蘇妖孽也沒興趣廢話,先是簡單介紹了一下漢口那艘軍備船上發生的事情(當然把蕭隨意的死說成了自己的功勞)以及眼下的局勢,然后交代了宮九城死后隨意樓的下一步動作,再讓兩個刀主商討一下應該如何應對魏沉的暗殺。至始至終,關于樓主之位到底歸誰,他都沒有再提過一句。說完這些之后,他支著下巴,如往常一般問道:“誰有異議?”“……我?!币粋€執事雖然不敢看他,還是小小聲說道:“鄱陽湖有易白易幫主,即使出了什么事也能反應過來,不用這么急著撤離;而且鄱陽湖離漢口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