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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踏雪黑馬,將劍一掛,從后門出了方府,縱馬疾馳。象舟從正門追出來,只看見一點黑影,馬蹄踏過石板路的聲響密集如雨,怕是一轉眼就要出燕南城門了。從燕南至淮南府,說是一日的路程,若是快馬加鞭,涉江而行,半日多些便能抵達。方凈染堪堪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入了淮南府城,尋了間客棧,安置了自己的愛馬,也不梳洗用飯,將劍拿在手里,直奔淮南王府而去。到了街口,遠遠地一看,淮南王府果然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方凈染怒極反笑,繞到王府側門,躍上墻頭,借著為辦喜事而掛得房檐屋角滿滿當當的大紅宮燈的光輝,抱著劍打量王府各處。這淮南王府,他還是第一次來??锤窬?,風水倒是極好,難怪淮南王無論何時都是一副雄赳赳的模樣。大概摸清了家眷的住所,方凈染無聲無息地掠下墻頭,一間一間地找過去。內宅一進掛著“靜心”匾額的小院內,書房透著燈光,舒聿伏在書案上,呼吸均勻。聽到有人叩門,他記起jiejie要拿衣裳來給自己試,心想阿螢怎地不替jiejie開門?揉了揉眼睛,舒聿應了一聲,白衣男子倏地閃身進來,將門合上了。舒聿以為自己睡迷糊了,眨眨眼,又揉了揉,眼前站著的,確實是方凈染沒錯。“你……你不要命啦?我娘就在隔壁院子里呢!”“我再不來,你就跟別人走了!”方凈染虎著臉說道。舒聿緊張起來:“你怎么進來的?阿螢呢?”“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我點了睡xue丟進廂房了?!狈絻羧疚兆∷氖?,“走,跟我浪跡天涯去?!?/br>“???為何要浪跡天涯?”“因為……”話音未落,門扇被人輕輕一推,一個綠衣年輕女子托著一件疊好的衣裳,笑盈盈地跨進門來:“拾玉,你看這樣改一改可好……哇!有……”沒等她喊出“刺客”二字,舒聿沖過去掩住她的嘴唇,輕聲道:“jiejie,別喊!”這女子正是舒聿同父異母的jiejie,與舒睿同胞而生的舒展眉。舒睿比她早落地半炷香的時間,她就成了meimei;王妃生了這對龍鳳胎后久病不起,幾個月后就去世了?;茨贤跤腥齻€兒子,只得了這一個女兒,而且展眉胎中不足,自幼體弱,淮南王最憐惜她,一直不舍得給她說親,就拖到了二十三歲。展眉郡主從小喜愛針黹女紅,所繡飛鳥游魚栩栩如生,方凈染在京城珍品會上見過轉了幾手的展眉郡主的繡品,確實巧奪天工。時人便道淮南王家中有一女,是織女星轉世,所以淮南王才舍不得嫁女兒。“這是怎么回事?”被小弟拉著手,舒展眉拍了拍胸口鎮定下來,一雙秋水般的眸子上下逡巡著,將方凈染好好地看了一遍,“莫非你就是娘親所說的那個……那個……壞人?”辛宜的原話恐怕要比“壞人”二字難聽得多。方凈染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正是在下。抱歉驚著了展眉郡主?!?/br>“你們莫不是要……”看了看弟弟和方凈染,舒展眉輕聲試探道,“私奔?”“沒有,他就是來看看我,jiejie,你千萬別告訴娘!會出人命的!”舒聿哀求道。舒展眉“哦”了一聲,把衣裳遞給他:“既然只是來看看,我就當沒看見好了。你且試試衣裳,明兒可是大日子,莫晚睡,這位……方先生……也別留得太晚了?!?/br>說完,她瞥了方凈染一眼,出門去了。舒聿抱著衣裳,跌坐在木椅上,苦惱道:“偏偏被jiejie逮住……”“她會告訴辛表姐?”“大概不會吧,我娘那暴脾氣,家里人都知道,何必沒事去招惹她?!?/br>“要是我帶著你走了呢?”“那就真的要天翻地覆了?!睋崦律焉蟡iejie繡的纏枝紋,舒聿揚起臉來,望著方凈染,“你為什么要來?我以為你不會來的。我也不能跟著你走,讓我娘傷心?!?/br>“你還是怨我?還是不信我?”“我沒有!”舒聿站起身,緊緊抓著云錦衣料,背過身去,“方凈染,你先回去吧,我心里煩得很,沒法現在就跟你去浪跡天涯。我娘說得對,我對你的癡心,不但毀了自己,也遲早毀了你。這一個月來,大哥和娘親勸了我好多次,他們說得確實有理,是我太傻了?!?/br>“所以你還是寧可信他們,而不信我?!?/br>方凈染站在背后輕嘆,嗓音嘶啞。舒聿垂著頭說道:“你快走,莫被人發現了?!?/br>用力擦了擦濕漉漉的眼角,舒聿聽著背后靜靜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便轉回身來。沒想到,一陣風掃過,燭光閃了閃,瞬間寂滅,隨即,舒聿眼前一黑,身體軟倒,被一雙強健的手臂穩穩接住,淡淡的檀香氣息在黑暗中如火光般躍出、消散。清早,過了飯點還不見小弟出來,展眉郡主覺得怪異,自己去靜心苑里尋。進了院里,她正納悶為何一個下人也不見,就聽到廂房里有人哐哐砸門,阿螢在里面大喊:“開門??!有沒有人!”讓婢女拉開橫在外面的門閂,舒展眉眼睜睜地看著阿螢和另外兩個婢女直挺挺地貼著門板摔出來,疊在地上哎喲叫喚。阿螢七手八腳地爬起來,跪在地上哭道:“昨夜必是有賊盜進來了!小世子有沒有出事,郡主,小世子呢?”舒展眉猛地一驚,提著裙擺,跑向小弟的臥房。推門一看,是空的。再推開虛掩的書房門,地上落著她昨夜親手改好的新衣裳,卻是一個人影也無。退了兩步,展眉郡主雙眸睜得大大的,倒吸一口冷氣,大喊道:“不得了了!小弟與人私……被人劫走了!快來人??!”在一間陌生的房里醒來,舒聿眨了眨眼,頭腦清楚了些,很快明白過來事情的來龍去脈,坐起身來四處尋覓方凈染。房門吱鈕一響,方凈染端了一盆水進來,放在架上,浸濕了帕子,擰干水,坐到床邊,托著舒聿的下巴,為他擦臉。等他擦完,舒聿問道:“這里是哪?可是已經出了淮南府城?”“還在城里?!狈絻羧緶厝岬鼗卮?,“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br>“你怎地不去落草為寇?”舒聿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捶打他的肩膀,“半夜從王府搶人!展眉jiejie都看見你了!方凈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對,我是不想活了?!?/br>握住他的手腕,方凈染忍著剛才那一頓亂捶落下的疼痛,怒道,“你讓我怎么活?母親要給我說親,我不愿意,心里只想要你!你說得好好的,只喜歡我,我冒險潛進王府找你,你卻讓我走!今日就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再不把你搶出來,難道看著你成親么?還是你樂意看到我去喜宴上大開殺戒?我愛你愛得要死,你給我留活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