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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了!要不是你這假兮兮的樣子俺都認不出來?!?/br>“黑子叔,好久不見?!?/br>師傅定下規矩,出科的小戲子們若不成角兒便不讓進這科班的門。成角兒哪是容易事,十多年都出不了一個。出了科的雛鳥便這樣散了,各自紛飛,是一生落魄還是飛上高枝,沒人知道。即使寥寥幾只鳳鳥飛回來,也冷冷清清,再無留戀。黑子叔定定瞧著姚戈,銅鈴似的大眼一如當年般呆呆愣愣,好一會兒才恍然道:“快進來,快進來!俺忘了你這鬼精靈咋也不提醒俺?”姚戈斂下眼,低頭走進院子。作者有話要說:☆、師傅黑子叔忘了,前幾年他來過這院子,以一個角兒的身份,然后被師傅掄著掃帚趕出去。青石板鋪成的大院子,三塊磚便是一個學徒的舞臺,方方正正,唱念做打全在上邊,膽敢嬉笑玩鬧被師傅瞅見,上去就是一戒尺,保管腫一整天。姚戈現在走在上面,好像還能聽見師傅那句:“小兔崽現在不學好,以后都做不成人!”走到主屋前,姚戈停住了。他不敢進去,因為自己沒做成人。黑子叔卻沒停,大手一推,那兩扇木頭門就開了,外頭的陽光越過姚戈,照在屋里人身上。雪白的臉,鴉黑的發,褪色的長衫,連手上那枚不黃不青的玉扳指都絲毫未變。姚戈只敢偷瞥一眼,下意識往黑子叔身后藏。屋里人聽見聲響茫然地抬起頭,被陽光刺著眼,微瞇著,只看見一大一小兩個影兒。“小鴿子,小妖子回來啦!”黑子叔叫嚷著,驚醒兩代戲子。“小妖子?”師傅喃喃問道。“是,師傅?!?/br>姚戈心虛,這聲響亮的回答剛出口就悔了,忙低頭不敢見人??蓜e讓師傅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不知廉恥。他不敢抬頭,許久沒聽見師傅答話,一咬牙走出黑子叔庇護,跪倒在地,膝蓋碰在磚上發出“嘭”的一聲響。黑子叔被他嚇到了,腦筋不靈光的他全不明白小妖子咋自己跪地上了,伸手握住小妖子的肩膀要把他拽起來:“這是咋滴哩!快起來!”“讓他跪著!”師傅終于省過勁來,他尖叫一聲,猛地站起來,手掌重重拍在桌上,“不對,把他趕出去!要跪也別在我宅子里跪,老子嫌臟!”姚戈木著臉,二話不說,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三個響頭。師傅冷笑道:“喲,姚老板這是干啥,您可是貴人,凌朱閣受不起。趕明兒將軍一怒之下再把我和黑子抓進去可美的了?!?/br>“師傅,”姚戈低下頭,額上已紅了,少不得要腫起來,“小妖子知道您看不上我這個徒弟了。當年上了喬罔的床就沒奢望您老還惦記我這個沒臉皮的。但今天小妖子還是死皮賴臉的來了,只為求您一件事——那些事,您別攙和了?!?/br>師傅楞一下,白臉愈發白了,但他馬上又竄起來,大步沖到姚戈面前,歇斯底里叫道:“不用你管!你都知道,你去告訴喬罔??!老子認識反抗人士!讓他把老子也殺了!”“師傅!”姚戈連忙起身按住他,捂住他嘴巴,“您小點聲,別讓人聽見!”“讓人聽見?”師傅聲音低下來,頹然絕望道,“聽見就聽見唄!老子全家都被寇國人殺光了,活著也沒勁,他要殺就殺,不過一條賤命?!?/br>說道后來,眼淚珠子已簌簌往下掉。黑子叔呆呆站在原地,不明白這師徒倆咋突然吵起來了,還把小鴿子惹哭了。姚戈最怕他這樣想,看見黑子叔:“您還有黑子叔!”“黑子?”師傅轉動眼珠,也注意到仍呆立著的黑子——這個他年輕時救下來的傻子。對啊,他死了,黑子怎么辦呢?黑子腦子是壞的,長得高高大大,卻只有被欺負的分。黑子不明白兩個人在說什么,只知道小鴿子在看自己,便傻傻笑了:“小鴿子?!?/br>師傅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黑子被他哭得慌,明明已經走到近前,又粗又糙的大手卻不敢幫小鴿子抹眼淚,胡亂比劃一陣,干脆蹲在地上眼巴巴看著小鴿子哭。傻子!姚戈站在兩人旁邊,眼睛發酸。“師兄,等咱倆老了,咱也過這樣的日子?!?/br>小蘇云翳撇嘴:“啥日子?缺衣少食的,還養一堆賠錢貨鬧騰?!?/br>“有個傻子就夠?!毙⌒〉囊Ω曛钢自诮锹淅锪鞴拥暮谧邮宓?。沒人知道,打小鉆錢眼里的小妖子竟然有個這么窮酸的夢想。一個小院,一群孩子,一個傻子。他想要個傻子,獨自不能活,只能依靠他,一輩子離不了他,聽他的話,粗活笨活都愿意干,認打認罵都不還手。可惜夢想之所以稱之為夢想,因為它只能在夢里想。作者有話要說: 回復能不能不要如此慘淡☆、戲中戈“師傅!”姚戈在師傅身邊跪下,扳住他的肩膀,直視那雙通紅的鳳眼道:“您不認識宋江,從沒見過這個人,連聽都沒聽過。無論誰來了,您都這么說,不管是寇人,還是,還是反抗人士,都一樣。咱就是個唱戲的,不摻這趟渾水?!?/br>師傅慢慢止住哭聲,抬眼望著姚戈,眼神直飄到不可知之處,啞聲問道:“還記你為啥叫姚戈嗎?”姚戈疑惑,仍認真答了:“我小名叫小妖子,便姓姚,戈取的是戲中戈?!?/br>“戲中戈,戲中戈!”“你倒還記得?!睅煾敌α?,比哭還難看,“當年十多個孩子,只出你一個旦,卻是個霸王性子。我總覺著,你是個好樣的,唱戲唱不好沒關系,總還有一身骨氣?!?/br>“師傅……”姚戈聽著這話心里難受。“我明白,明白,年輕的時候都是這樣?!?/br>師傅還坐在地上,拍拍姚戈的肩膀,突然念叨起往事。“就像我,唱了幾十年美嬌娥,早不是干凈身子。還記得當年七老爺送的銀首飾,裝了整整五個梳妝盒,還不算唱戲的頭面。那時可真得意,成天是拿鼻孔對人的。結果到老了,色衰了,被人趕出府里,才幡然醒悟,什么名滿咸京,什么風華絕代,不過是貴人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br>師傅說到這里干笑兩聲。“我心灰意冷的揣著唯一帶出來的五十兩銀票回了老家。之后,之后……呵呵,我到家只看見滿地死人!都死了,整整一村人死得精光,連嬰孩都沒放過!幾百人啊,一個大坑堆了,那土都是紅的!”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