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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受。 程景宏沉默片刻才道:“永安侯夫人昔日養尊處優,顯赫風光,一夕間被抄家流放,精神上已經垮了。這一路上斷斷續續病個不停,我早有預料,她熬不到嶺南?!?/br> 果然,剛到嶺南境內,永安侯夫人就不行了。 陳皮發了一會兒呆,然后說道:“公子,我想甘草meimei,想我的兒子小山了?!?/br> 程景宏打起精神來安慰思念妻兒的陳皮:“等到了南越,他們安頓下來,我們就可以啟程回京了?!?/br> 還有一個月的路程才能到九真。等裴家人安頓數日,再啟程回京,又得兩三個月。加加減減這么一算,少說也得四個月才能一家團聚。 陳皮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 …… 屋子里,永安侯夫人的面色反常地紅潤起來,說話也有了力氣。她先叫過裴玨:“阿玨,你過來,我有話叮囑你?!?/br> 裴玨哽咽著應下,在床榻邊跪下。 永安侯夫人從來不待見這個庶子,對著他說話幾乎從來沒什么好聲氣?,F在就快閉眼西去了,倒是溫柔起來。 “阿玨,這些年,我這個嫡母待你不算好??赡銓ξ乙恢惫Ь从屑?。這兩三年,你父親處處抬舉你,你也未得意忘形,依然對我十分恭敬。對你大哥,也一直敬重親近?!?/br> “你和壽寧公主定了親事,要做駙馬。你一開始其實并不樂意。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心思正的好孩子。是我一直看輕了你?!?/br> “只是,我生來尖酸刻薄,不愿在人前夸你半個字。我就快死了,你也別記恨我這個嫡母才是?!?/br> 裴玨已經哭得不能自已:“母親別說這些。我從來沒記恨過母親?!?/br> 永安侯夫人扯了扯嘴角,以生平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說道:“現在裴家遭難,你大哥要肩負起族長的重任。阿玨,你要幫你大哥?!?/br> “我現在才明白,兄弟是手足,血脈相連。嫡出也好,庶出也罷,你們都是親兄弟。我死之后,你們就是彼此最親的人了。從今以后,你們要相扶相持,一起撐下去?!?/br> 裴玨哭得說不出話來,只不停地點頭。 永安侯夫人勉力伸出手,輕拍裴玨的頭:“我和你大哥還有話說,你先回吧!死人的樣子不好看,你就別看了?!?/br> 裴玨重重磕了三個頭,洶涌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第六百七十七章 訣別(二) 裴玨起身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回光返照格外清醒的永安侯夫人,還有坐在床榻邊的裴璋。 裴璋哭了一會兒,此時淚水已干,一雙眼睛通紅。 “阿璋,”永安侯夫人留念的目光停駐在兒子臉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妻生子??上?,我永遠看不到那一天了?!?/br> “你自小就是個倔脾氣,你喜歡程錦容,非她不娶。我原本想著,將她娶進裴家,也能正大光明地將她一直困在裴家內宅。又能令你如愿,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br> “沒曾想,后來出了這么多事。程錦容也是個狠心的,她和你一起長大,十幾年的情誼,敵不過那一樁陳年舊事。她出了裴家之后,就再也沒回過頭。和你之間的情意,也一刀斬斷。轉身就嫁去了賀家?!?/br> “我知道你心里痛苦,卻任由你父親給你求了葉家的親事。我本想著,要給你娶一個門第家世更高更好的,你就會忘了程錦容?!?/br> “我做錯了。阿璋,我不該和你父親一起逼你?!?/br> “你都二十歲了,至今連個媳婦都沒有。以后到了嶺南,聽說那邊都是土人,話語不通。你以后該怎么辦?總不能一輩子不娶媳婦?!?/br> 到了彌留之際,母親最惦記的,還是他的終身大事。 裴璋滿目痛苦滿心悲涼,他用力地握住親娘的手,聲音低沉嘶?。骸澳赣H,你好好活著。我什么都聽你的?!?/br> “我忘了容表妹,娶一個母親喜歡中意的姑娘回來。以后多生幾個兒女。母親好好活下去,等著含飴弄孫的那一天?!?/br> 永安侯夫人聽得入神,眼中放出光來。仿佛已經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過了片刻,永安侯夫人才張口:“好,等到了那一天,你記得給我多燒幾炷香。我在黃泉地下也為你歡喜?!?/br> 裴璋喉間似被什么堵住一般,根本說不出話來。 永安侯夫人又說了下去:“我**,你也別難過。當年你父親鑄成大錯,我也是幫兇。你父親在密室里威脅裴婉如,我就抱著年幼的程錦容,用力掐她,讓她痛哭叫喊,逼著裴婉如低頭?!?/br> “后來,裴婉如進宮。我每個月進宮‘請安’,時時以孩子當把柄來要挾她。裴婉如愛女如命,為了程錦容的安危,只得事事聽從我們。還有程望,他去邊軍里做軍醫,一去十幾年。父女也分別了十幾年?!?/br> “現在想來,我們夫妻兩個真是作孽。好好的一家人,被我們拆散了?!?/br> “這兩個多月來,我每天晚上一閉眼,就夢見裴婉如絕望的樣子。也會夢見年幼的程錦容小聲哭著要親娘的模樣?!?/br> “還有,我每天都會夢見你父親。我夢到他一身腐爛臭氣,他拉著我的手,讓我和他一起走?!?/br>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這都是我們當年種下的惡因,現在我們都遭了惡報。你父親不得好死,我今日死在他鄉,也是活該?!?/br> 說到這兒,永安侯夫人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臉上紅潮密布,眼里的光芒亮得滲人。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緊緊抓住裴璋的手,喊出了最后一句:“阿璋,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你一定要娶妻生子,將裴家嫡支的香火傳下去……” 然后,永安侯夫人眼中的光芒熄滅,緊攥著的手也慢慢松開,落在了床榻邊。 她的眼卻未合上,依舊看著裴璋的方向。 裴璋目中染滿了悲痛,卻未再哭泣。 他在床榻邊跪了下來,低聲道:“母親,我答應你。我會娶妻生子,傳承裴家嫡支一脈。你安心地閉眼吧!” 永安侯夫人的眼終于合上了,就此西去。 …… 永安侯夫人半夜時閉了眼,死訊很快傳開。 裴氏族人很快得知這一噩耗,一個個低聲哭了起來。其中有兩個和永安侯夫人交好的女眷,哭著進了屋子里,為永安侯夫人換了一件干凈的衣服,又為她整理儀容。 李統領也聞訊趕來。 裴璋目中滿是悲慟,勉強還能撐得?。骸袄罱y領,我想尋一具棺木,將母親下葬?!?/br> 流放途中,不便尋棺木。前面死的三個裴氏族人,都是裹著一張草席便埋了。裴璋現在只想母親能躺進棺木里下葬。 李統領二話不說應下:“好。這里離最近的城鎮約有二十幾里路。我這就令人騎馬前去,買一具棺木回來?!?/br> 裴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