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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盡了全力, 甚至已經筋疲力竭,耗盡所有心血也只能做到這地步了,他想,對得起天子信賴和父侯臨終前的囑托了。 他用手撐起小傘遮擋住眼睛,極目遠眺。 不遠處就是兩國的邊界,是淮關,當年他的親生父親宋玉就是在這里全線潰敗, 領著殘余的大秦將士躲避著箭矢如雨的攻伐, 狼狽逃回故土。 在那里等著他的是審判, 是譴責,是一道滿門抄斬的圣旨。 世人都說,宋玉是個叛將,是懦夫,就因為他沒有依照計劃支援,才致使黎淵將軍孤立無援,被敵軍圍剿。他甚至還將大秦的作戰部署出賣給了南楚,當真可恥可恨。 徐長林從來都堅信父親是清白的。 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父親都經歷了什么,恐怕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了。 他曾經有機會從裴元浩的嘴里掏出真相,可是他為了南楚,不得不忍下家仇,與之結盟。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敢宣之于口…… 可笑裴元浩那卑鄙小人,還煞有介事地與自己共謀,恐怕他怎么也猜不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宋玉的兒子。 想到這里,徐長林就覺得一陣憋悶。 山中遠遠傳來馬蹄踏聲,如雨點般密集,穿過山間棧道,氣勢磅礴地壓過來。 徐長林斂去多余神情,冷眸看去,抬起手,將要放下,忽得停住了。 為首的秦軍將領盔上赤翎似火,飛馬踏過,卻不是沈昭…… 副將匆匆趕來,稟道:“君侯,探子來報,秦帝命左右先鋒開道,他率中軍隨后——放不放箭?” 沈昭就是沈昭,不管如何誘之,警惕心都不減。 徐長林半懸在空中的手頓住,慢慢合攏成拳,道:“不,放他們過去?!?/br> “君侯……” “你放心,本侯為防萬一,在盈川谷往南布下了重重機關,就這么點兵馬是打不過去的。只有讓這先鋒軍平安過了盈川谷,才能令秦帝放下戒備?!?/br> 副將不再贅言,朝對面山上打出了放行的手勢。 先鋒兵馬皆是精銳,速度如風雷馳,不出一刻,全軍涌過,棧道上只剩下卷起的漫天黃沙,逐風而舞。 隨著沙塵慢慢散開,棧道漸漸安靜下來,許久不見后續部隊。 徐長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先鋒,探路,險道,設伏,看上去都是合情合理的,可眼前蜿蜒伸展的棧道,陡峻山峰,茂密叢林掩住的伏兵,似乎又處處透著蹊蹺。 剛才……先鋒軍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上云:擊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設伏投機,其將可取。 他用利引沈昭而來,在此險關設了埋伏,是完全貼合兵書訓示的。 同樣的兵書,難道沈昭就沒有看過嗎? 就算他再爭強好勝,可他也是謹慎的,甚至派出了左右先鋒先探路,難道他就沒有囑咐過先鋒軍的領將,這可能是陷阱,得小心偵查,不可疾行? 可剛才他沒有見到先鋒軍的探子來探路,他們在行軍中甚至連稍稍的遲疑和放慢速度都沒有,急速奔襲,好像生怕走得慢了,會有變數…… 他倏地一僵,只覺腦中有根弦猛然崩斷,手哆嗦了一下,忙道:“撤!傳令下去,火速撤出盈川谷!” 話音剛落,便隱有廝殺聲傳來,校尉跌撞著爬上來,倉惶道:“不……不好了,秦軍繞到了山的另一側,自山腳強攻,我軍守衛薄弱,恐……恐抵擋不住了?!?/br> 副將大驚,稍一愣,忙道:“我大軍駐扎于此,絕沒那么容易敗。我這就發訊號,引援軍來救!” “來不及了……”徐長林順著棧道望出去,只見道路浮延而去,不見盡頭。他輕頹然無力道:“兩路先鋒,近萬精銳,雖不足一戰,但要切斷我們和大軍的聯絡,阻大軍來救,卻是綽綽有余的?!?/br> 副將臉色慘白:“剛才我們放行的秦軍先鋒……” 徐長林在此設伏,怕兵馬太多驚動了秦軍探子,特意只帶了萬余精銳埋伏于此,而留大軍在營。都是為了麻痹沈昭,讓他以為自己仍舊坐鎮中軍。 他設下圈套,一心想獵真龍天子,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自己才是人家的獵物。 慘烈哀叫變弱了,秦軍的大路兵馬已越來越近,徐長林反倒覺得內心平靜了,他看向副將和身邊的吳臨,道:“你們突圍出去,向三軍傳我最后的一道軍令?!?/br> “君侯,我等護您突圍!” 徐長林冷聲道:“聽令!” 副將和吳臨才不情不愿地單膝跪地,合掌躬聽。 “傳我軍令,三軍依序撤退。不可因我而與秦軍沖突,爾等務必積蓄力量,護衛陛下,保我山河……”他聲音一顫:“你們見到陛下,代我轉告,就說長林盡力了,奈何謀算不如人。往后的路,只能他自己走了?!?/br> 寥寥數語,引得副將泣涕漣漣,他揮手摸了一把眼淚,鄭重地應下。 徐長林看了眼吳臨:“你怎么不走?” 吳臨平靜道:“屬下不走,君侯在哪兒,我便在哪兒。哪怕將來要砍頭示眾,我的頭也得懸在您的邊上?!?/br> 徐長林見他態度堅決,無奈地輕嘆了一聲,道:“也罷,你去看著,等副將安全突圍后,讓他們投降吧。沈昭一定親自來了,我們這點兵馬不是對手,老老實實投降,興許能讓他們活命……” 吳臨含淚應下。 待他走了,徐長林便搬出了自己的琴。 說來也好笑,他昨日來盈川谷前一時興起把琴帶上了,心道要是能順利擒住沈昭,在殺他之前一定得給他彈一曲。 如今這等情境,琴倒也沒白帶,曲音留給自己,也算拿得起放得下。 他輕撫琴弦,捻攏慢挑,便有精妙樂音自指尖流瀉而出,似潺湲春水,似黃鸝輕啼,悠揚流暢,意境幽遠。 這些年終日與陰謀算計為舞,已許久沒有認真撫奏一曲了,指法略有生疏,幾個音符奏錯了,可這并不影響整首曲子的意境。 飄轉于山巒之巔,迎風而奏,曲與這山河大地融為一體,盤旋回蕩,終歸于塵,足可見奏樂之人的胸懷。 沈昭聽慣了宮廷里精心譜就的靡香軟音,乍一聽這種風格的樂曲,倒真有些新鮮,不愿打擾他,站在一邊安靜欣賞。 **之后逐漸息落,似人這一生,水滿則溢,月盈則虧,總是禍福相依,難以圓滿的。 徐長林摁住琴弦,曲音絕于指下,他抬頭看向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沈昭,戲謔:“幾年不見,陛下何時添了這等雅興?” 沈昭勝得漂亮,正自得意滿,脾氣也甚好,含笑看了徐長林一眼,漫然道:“長林君從前就沒發現嗎?朕一直是個風雅的人?!?/br> 徐長林一眨不眨地盯著沈昭,驀地,從鼻子里哼出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