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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你的錯。是你祖父的錯,你父親的錯,你身為陸家子孫,子為父隱,不得不顧全著陸家的聲譽乃至于整個家族的身家性命?!?/br> “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到你這里不能撥亂反正,那么幾十年后,你的兒子,你的孫子也要走你的老路。你因你父親的過錯而受制于人,你兒子因你的過錯而繼續受制于人,你們陸家就徹底淪為世人所不齒的jian佞,史書諷貶,后人唾罵,這就是你所希望的?” 陸遠咬了咬牙,默不作聲。 “你忠君愛國,痛恨叛徒,本該在光明中大展宏圖。難道真的要因為一點猜忌與遲疑,錯過奔向光明的機會嗎?” 陸遠聲音中多了些許哽咽:“可是,陛下……” 沈昭站起身,低眸看他:“朕是天子,定會賞罰分明。你戍守邊疆,退敵有功,朕會給你應得的,許你在中州任上終老。但你心里明白,中州并不是你們陸家的,朕要拿回來的東西,原本也不屬于你們陸家。朕若要哄你,大可不必將實話全都說出來,可既然你我君臣要坦誠,就不能遮掩粉飾?!?/br> 陸遠啞聲道:“臣不是貪戀權位,就算臣現在投靠了蘭陵長公主,待她除掉陛下,穩坐天下之后,也不會容得下臣。只不過,她不像陛下這般坦誠,藏著掖著不說罷了?!?/br> “一直令臣顧忌萬分,難下決斷的,是臣身后的部曲將領,是陸家的聲譽。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襲傳百年的家族榮耀,都壓在臣的肩上,臣不能棄之不顧?!?/br> 陸遠嘆道:“臣的祖父當年并沒有錯。叛軍入京,山河破碎之際,他一心忠君才舍下家業追隨李懷瑾,他幾次三番舍生忘死,力戰不怠,打仗打得一身傷病,他為圣祖還朝,護佑你們沈家江山立了汗馬功勞??墒呛髞戆l生了宮廷政變,凡與李懷瑾有牽扯者,不論忠jian,皆滿門抄斬。我祖父當年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啊,只能隱瞞下他和李懷瑾的關系。后來,有人利用這一段關系來要挾我的父親在淮關之戰中動手腳……我父親同樣沒有第二條路可走?!?/br> “臣何嘗不知道宋家冤枉,可這是陸家人的錯嗎?難道當年那個不分是非,只憑自己喜惡就大肆株連,惹得人心惶惶的皇帝不是錯得更多?” 他不再躲閃,言辭錚錚,直面沈昭。 都到這個地步了,哪怕天子之怒如雷霆,他也得把心中塊壘都吐出來。 沈昭沒有動怒,這些事其實他早就弄明白了,就是因為他心里有數,所以才對陸遠另眼相看,想在艱難之境里摸索出與他和解的可能。 “朕都知道?!鄙蛘训穆曇羧缫豢|青霧,幽幽落地,如夢似嘆,喟然道:“所以朕說,一切到此為止,人死債消。讓真相大白天下,還逝者公道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們……我們難道要永遠活在先人的陰影里嗎?” 陸遠微怔,茫然了少頃才反應過來:“我們……陛下說我們?” 沈昭輕描淡寫:“朕自一見你,便有同病相憐之感。朕自小經歷的坎坷并不比你少,若要坐下來認真說一說,恐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br> 陸遠早就對這位少年天子的傳奇人生有所耳聞,也深知一個母族獲罪,無憑無靠的皇子要在斗爭殘酷的宮廷里熬出頭是多么艱難??陕犓@樣毫無遮攔地說出來,還是有些驚訝。 驚訝過后,內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念頭。 或許……皇帝陛下是真的信他了,真心想與他和解。 這是陸遠最想要的結果,但近在眼前時,卻又躑躅難前,憂慮重重。 他不無自嘲地心想:這一回長安之行,優柔寡斷之深,若是回去說給那些追隨自己征戰的將領們聽,怕是要被笑死了。 這一錯神,沈昭已將這個話題拋開,他掠了眼窗外天色,道:“說說別館里的事吧?!彼㈩D,凝起視線,緊緊觀察著陸遠的表情變化,猜測道:“侍女不是你殺的,是崔畫珠殺的,對不對?” 陸遠瞠目,滿是不可置信。 就算是承認了。 沈昭正要繼續往下說,陸遠茫然追問:“不是,臣不懂,陛下是如何猜到的?” “刑部呈上來的驗尸文書,那侍女是被人在腹部的位置捅了兩刀,且是近距離捅進去的。陸愛卿,別說是你,就是你手下任何一個侍從,從近距離要殺一個柔弱的侍女,都不致于需要兩刀才斃命吧?” “加之剛才皇后見過崔畫珠了,她緊咬牙關不肯說出別館真相,她可不是能替人保守秘密的人?!?/br> 提起崔畫珠,陸遠的眉不自覺地蹙了蹙,眼中隱有晦色浮現,但他把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安靜聽著沈昭的下文。 “至于崔畫珠為什么會卷進來,朕猜,你近來見過裴元浩了,這個人要說他精明算計也沒錯,但做起事來總是容易出紕漏,是不是你們之間的秘密被崔畫珠知道了?” 陸遠閉了閉眼,終于下定決心,道:“家父生前曾留下了一封悔罪書,直到我看見那封書信,才明白了父親的一番苦心?!?/br> “他并不想讓我承襲中州刺史之位,當年他囑托好友將我帶走,然后留下書信,想讓淮關之戰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想給宋家洗刷冤屈?!?/br> 沈昭心中一動,對那封悔罪書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陸遠不無遺憾地搖頭:“可惜,當年那封悔罪書并沒有見到天日。蘭陵公主派遣賀蘭懿入中州平亂,裴元浩負責調遣軍需,那封書信陰差陽錯落到了裴元浩的手里……” “臣來長安之后,與裴元浩見第一面時,他沒有讓我看那封書信,而是另約時間,約在了府外?!?/br> 沈昭一詫:“他為何要這樣做……” 陸遠道:“裴元浩讓臣替他做些事,做為他給臣看書信的回報。臣猜測,這些事裴元浩可能想私下里做,不想讓蘭陵公主知道?!?/br> “什么事?” 陸遠道:“他讓臣替他在中州安排一處隱秘住所,同時備下若干突厥錢幣,與臣商定了聯絡暗號,待暗號一出,臣要派人接應他秘密進入中州?!?/br> 沈昭越聽越覺得這事透著玄虛,輕笑了一聲:“聽這調調,裴元浩怕不是想隱退了?!?/br> 陸遠仔細回憶那天的場景,酒肆雅間里,幾盅佳釀下肚,裴元浩見陸遠答應了他的要求,格外高興,滿面春光,人也不像剛來時那般戒備謹慎,被酒氣熏染得晃悠悠,吐出幾句心里話。 “這長安啊,宮廷啊,真不是人待的。你覺得自己尊榮富貴,但其實都是過眼云煙,到頭來,還是得仰天子鼻息。偏偏這天子又是個狠角色,容不得人,早晚有一戰。經歷了許多事,我如今也看開了,蘭陵野心大,不聽勸,就隨她去吧??墒桥畠何业脦ё?,我不能讓她夾在他們中間,被他們折磨壞了……” 說罷,裴元浩抬起酒鼎,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