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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幔低垂,將車內與外面隔擋開,瑟瑟還是極為慎重地壓低聲音,湊到沈昭耳邊道:“等你當了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什么案子翻不得?何必非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招惹事端。有什么還能比順利繼位更重要???” 她說完了,想要退回來,卻覺腰間一緊,被沈昭扣進了懷里。 他輕撫著瑟瑟的背,聲音里沾染了些許道不明的意味,但卻顯得很真誠,沒有絲毫作偽之態:“不,有一件事比順利繼位更重要?!?/br> 瑟瑟在他懷里眨眼,透出濃重的好奇。 這一回沈昭倒是沒有賣關子,垂眸凝著她,眼睛亮若星辰,淺淡笑開,道:“娶瑟瑟啊?!?/br> “這個事吧……”瑟瑟為難地歪頭,正斟酌該如何說,忽聽沈昭話鋒一轉,道:“今日的事你得替我保密,我見過徐長林,并約他見面的事不能讓姑姑知道?!?/br> 瑟瑟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我盡量?!?/br> 沈昭擰眉:“什么?” 瑟瑟耐心道:“我盡量不出賣你,但要是我娘嚴詞逼問,那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全招了?!?/br> 沈昭不豫地看著她。 瑟瑟靈巧地從他懷里掙開,退后幾步,靠在馬車壁上,閑閑地道:“我娘讓我不許說的事都被你審出來了,你還指望我能在她面前替你保守秘密?你咋盡想些好事呢。那我娘她也不比你好蒙,不比你省油啊?!?/br> 她伸出小爪子在車壁上蹭了蹭,很是誠懇道:“我沒骨氣,也沒原則,千萬不要對我有太大期望,容易失望?!?/br> 說罷,兩人各自瞪圓了眼睛對視。 驀地,沈昭笑開了。 笑容宛如春風拂面,帶著怡人心醉的干凈清新,他伸手捏了捏瑟瑟的臉頰,笑道:“可愛,你真是太可愛了?!?/br> 瑟瑟:…… 莫名其妙就被摸了臉的瑟瑟一頭霧水,納罕地看著沈昭,卻見沈昭撩開車幔向外掃了一眼,而后將目光收回來,落在瑟瑟的臉上。 “離公主府還有些距離,不如你靠在我身上小憩片刻,等到了我叫你?!?/br> 不說還好,一說瑟瑟還真覺出些疲累。 她連日來被夢魘所擾,睡眠不安。又出去玩耍了大半日,還跟沈昭吊了半天心眼,心力體力都耗損嚴重,此刻困倦上來,眼皮便耷下來,再掀不上去。 瑟瑟依言靠在沈昭身上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卻是在自己的閨房里了。 繪著水墨梅的青紗帳半挽,軒窗大開,一枝藍花楹從窗外斜逸進來,沾染著晶瑩的晨露。 婳女端著銅盆進來,道:“貴女,您醒啦,您可睡了整整一夜加一下午?!?/br> 瑟瑟揉搓著惺忪睡眼,帶著初醒的茫然,掠向窗外,果然見朝陽浮躍在云層之外,霞光紫紅交染,重彩紛揚的傾灑向大地。 她一懵:“我是怎么回來的?” 婳女放下銅盆,斟了杯熱茶端過來給瑟瑟漱口,回道:“太子殿下把您抱回來的啊。他將您擱在床上,還說您累了,讓我們不要打擾你?!?/br> 瑟瑟迷迷蒙蒙地漱口凈面,正下了床讓婳女給她換襦衫、系襦裙,倏地,反應過來哪里不對勁了。 她沒有做夢。 昨天晚上沒有做夢! 一夜干凈清爽到天明,那之前總是依期降臨的夢魘沒來…… 她神情一陣恍惚,摸了摸臉頰,忽聽一陣窸窣聲自軒窗外傳入,半邊青衫衣角順著窗欞垂進來,碎花撲簌簌墜落在上,添了幾分明艷顏色。 溫玄寧斜身坐在窗臺上,眉眼間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道:“姐,我來時見娘在找趁手的棍子,怒火沖天的模樣,跟要殺人似的,你可小心點,我看八成是沖你來的?!?/br> 瑟瑟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 她連婚都敢逃,還怕挨打?笑話! 只是這說風涼話的小子著實礙眼,瑟瑟瞥了一下溫玄寧,蘊起嬌媚靈動的笑意,沖他溫柔道:“娘要是打我,我就跟她說,你為了逃學央我帶你一塊兒走的。放心,我是你jiejie,有什么好事還能忘了你嗎?” “別,別呀?!睖匦幰患?,翻身進來,道:“我實話跟你說,娘不會打你的。昨個兒太子表哥跟娘關起門來說了半天的話,也不知說了些什么,等他走后娘就說這事算了,讓我們都別打擾你,你累了,該好好睡一覺?!?/br> 阿昭…… 瑟瑟揉了揉眉尖,只覺愁緒頃刻爬滿心頭,帶著難以言說的積郁。 溫玄寧看在眼里,勸說道:“姐,太子表哥對你多好啊,你都作成這樣了他都不追究,這要是換個人,只怕一氣之下非得退婚不可?!?/br> 瑟瑟白了他一眼。 溫玄寧最討厭她用這種看孩子似的,鄙薄不屑的眼神瞟自己,當即炸毛,抻了脖子叫嚷道:“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該嫁個暴躁蠻橫的夫君,天天打你,那個時候你就得勁了?!?/br> 瑟瑟順手抄起白釉廣頸瓶里的花枝要抽他,瞧他顫顫巍巍地躲避,腦中靈光一閃,放下花枝,揪著他的衣領到跟前,壓低了聲音問。 “我不在的時候,娘可見過什么人嗎?” 溫玄寧想了想,道:“就是那些屬官幕僚,再有就是裴伯伯……”他一頓,神秘兮兮地附在瑟瑟耳邊,說:“好像出事了,我聽了一耳朵,戶部有筆稅款對不起來,涉案官員是母親的心腹,岐王正拿這事做文章呢,母親好像挺被動的,正跟裴伯伯商量對策?!?/br> 溫玄寧口中的裴伯伯就是鳳閣侍中裴元浩,當今裴皇后的胞弟。 裴家與蘭陵公主自來交好,裴元浩更是公主府的???,據說他們自少年時便過從甚密,前些年長安城里還流傳著不少關于二人的風言風語。 只是當事的人皆不在乎,公主府里的客卿又顏色繚亂,久而久之,桃色淡卻,置于兩人身上的那些探究目光也都移到了別處。 涉及朝堂風云,權欲紛爭,瑟瑟從來不替她母親擔心。 她活到十六歲,就沒見過有誰能從她母親手里討到便宜。特別是岐王沈晞那個蠢貨,憑他那點道行,給他鍍個金身,充其量也就只能上躥下跳地給阿昭添點堵。 至于裴元浩,那也是個宛如蛇蝎的厲害角色,但凡和她娘聚在一起謀算,指不定就有誰又要倒霉了。 瑟瑟暗自思忖,那夜她躲在密室里怕被發現,匆匆跑開,對于那事只聽了個大概,關鍵之處尚未弄明白,總得找個機會再去摸一摸真相。 若那夜母親和裴元浩所說是真的,那么她斷斷不能嫁給阿昭,絕不能嫁! 眼見瑟瑟垂著眼皮想心事,溫玄寧一時無聊,隨口道:“我聽說南楚使團今早入京了,陛下要冊封武安侯之女魚驪公主為妃,大約這幾日就會辦宮宴。阿姐,我今日無課,陪你出去裁件新衣吧?!?/br> 瑟瑟眼中一亮。 對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