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先是賀嘉，然后是庶母，再然后是大哥……到最后，就剩賀融一人，坐著喝酒，不遠不近。

賀湛惶恐起來，忙起身想要去抓三哥，讓他別走，身體卻怎么也動不了，急得滿頭大汗。

三哥忽然起身。

“三哥別走！”賀湛大喊。

對方沒有走，反倒朝他走來，坐在他身旁，給他斟了一杯酒。

“我不走，說過要跟你當一輩子兄弟的?！比缧Φ?，遞來一杯酒。

賀湛伸手去拿，卻抓了個空，心頭一突，不由睜開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場景，身體的疼痛陣陣傳來，床邊地上坐著一人，靠在床榻邊，單手支頤，專注看書。

賀湛偷偷掐了一下自己掌心，喜悅從心底逐漸蔓延開來。

“三哥?！?/br>
“醒了？”賀融從書海中抬首，“我帶了內侍過來，他們在幫你準備吃的，很快好了?！?/br>
賀湛并不覺得餓，但他還是乖乖嗯了一聲。

真心對待別人時，他并不要求回報，但當對方同樣也以一顆真心相贈，心中又怎能不歡喜？

“三哥?！辟R湛見他重新低頭看書，不由繼續道：“三哥，三哥?！?/br>
賀融被他念得耳朵快要長繭，無奈道：“你的傷勢大夫剛看過，恢復得很好?！?/br>
“我躺得太悶，想出去走走?！辟R湛道。

賀融想也不想就拒絕：“好好養傷，等徹底好了才準出門?！?/br>
天子一言九鼎，賀融說出口的話，從來也沒有人敢不當一回事。

但面對賀湛，有時卻會失效。

最終賀湛被人扶著坐上更為平穩緩慢的牛車，賀融則騎馬帶著他，二人來到江邊。

“我自南下追擊李寬以來，還是頭一回真正飽覽長江勝景?！辟R湛傷勢未愈，氣息難免有些急促，但他卻近乎貪婪地看著眼前江面遼闊，天高云淡，只覺這些日子在屋子里的悶氣都盡數吐出。

賀融也是頭一回來到這里。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自古人事興廢，百年已是悠悠，但對天地而言，千萬年不過彈指一瞬?！彼ɡ颂咸?，想起的是文德帝，先帝，乃至李寬，不由生出生靈渺小之感。

“三哥這話，有些莊周之嘆了，”賀湛笑道，“我看見的，卻不是這些?！?/br>
賀融不由道：“那你看見的是什么？”

賀湛仰頭：“我看見了你?！?/br>
他抬手一指：“你看這山巒層云，江河洶涌，綿延千里的江山，百年之后，都會留下你的影子。而我，就是在你影子后面的足跡?！?/br>
說到這里，他望向身旁的賀融，粲然一笑：“聽說自古明君左右，總得有良臣相佐，如星輝伴月，方能襯出明月璀璨。不知三哥身邊，可有我這么一顆星星的位置？”

賀融帶來的禁衛跟著一路過來，見陛下與興王走到江邊談話，他不敢近前去聽，忙自覺退至牛車旁，遙遙看著二人衣袂飄揚的背影，便見陛下不知說了什么，興王一陣錯愕之后，竟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之暢快，驚走周圍不少棲息的鳥，也讓興王樂極生悲，咳嗽了好一陣。

陛下皺起眉頭，親自給興王撫背順氣，似又教訓了興王一頓。

興王不見頹喪，反倒還笑吟吟的，心情甚好。

就連禁衛看著，心底也不由跟著微微一笑，再看遠處，沙鷗翔集，袖野風香。

想必又會是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