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中心事的米海爾緊抿下唇，周妍眼神沉靜地望住他，直到看見，米海爾松懈了周身的防備和冷漠。米海爾的眼睛看向天空, 眼神沒有焦距，聲音隱含局促：“我是不是, 太失敗了？”

    周妍刷地一聲坐了起來：“你怎么會這樣想呢？”

    米海爾閉口不言，眼神只膠著在天空中虛無的某處，他的神態毫無變化, 對周妍的問句毫無反應，就像他們之間的對話從未發生。

    周妍的眼神從驚訝漸漸轉暖。她只記得, 米海爾對日常中司空見慣的事物都有飽滿的好奇心, 十分熱愛冒險；她只記得，米海爾會在她備受打擊、覺得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刻, 幫她修理車子、開導她重新出發；她只記得，米海爾是那個對動物極有愛心、待人平等有禮、對美學欣賞很有品位的貴公子。她看到了決賽第二場米海爾失敗以后表現的若無其事, 在個人賽休米奪冠后還邀請自己一起為休米慶祝，她就真的以為米海爾不畏懼失敗，卻也輕易將米海爾誤解為了已經習慣失敗。她剛剛甚至不懂得米海爾的苦惱，還試圖讓米海爾剖析自我，她到底是做了一件多么殘忍的事？

    周妍重新躺倒在米海爾旁邊，輕柔的聲音將剛剛那一頁揭過：“我還從來沒有躺在草地上見過夜空?！?/br>
    米海爾的聲音輕得如同喃喃自語：“那么，我們就一起在這里等待，晚上的到來吧?！?/br>
    日光溫柔，周妍沒有帶手表，只覺得時間過得緩慢，放風箏的人們來了又走，米海爾在旁邊沒有動靜，周妍昏昏沉沉、睡了又醒。

    暮色已至，周妍抹了一把臉，把瞌睡蟲驅逐殆盡，她側身看向米海爾，竟然還是她剛來時候的姿勢和神態，他的眼睛仍是望著一個地方出神。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有點沒用，來了一個下午，竟然完全沒有安慰到米海爾。周妍試探著開口：“其實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無法與你們這些優秀選手相提并論?！?/br>
    米海爾的眼神找回了焦距，定定地看向她。

    看到米海爾的表情變化，周妍受到了鼓舞，繼續說道：“我也曾經有過很成功的過往，那時候的我，覺得只要努力，沒有什么事情無法達成。后來我參加了世界杯，我沒有偷過懶，抓緊一切時間訓練和思考，幾乎完全沒有了自己的業余生活，可是，后來在某一場比賽里，我們隊伍還是全軍覆沒了。你知道，那個時候，是誰幫助了我嗎？”

    米海爾臉上浮現出認真聆聽的神態。

    “幫助我的人，是你。我的車子被摔成碎片，我沒有勇氣面對隊友，也沒有心情修理車子，你把我的車子拿走修理，當你把車子還給我時，我發現天龍號的速度快了很多，也正因為你的這個舉動，才讓我發現了天龍號的更多可能，才有信心重整旗鼓，參加接下來的比賽?！?/br>
    “是我？”米海爾重復著周妍的話。

    “其實，對我而言，沒有比失敗更平常的事，你知道我今天過來草坪這里是來干什么的嗎？我是來找上午被我們剪斷的風箏。上午的比賽，我的名次排在布雷特、你和休米的后面，我沒有失落，甚至還有點高興。但我其實明白，偶爾的失敗，對于你這樣的天才選手而言，就像偶爾的勝利對于我們這樣的普通選手而言，會引發不適?！敝苠吹矫缀柕哪樕铣霈F了更多動容，再接再厲地說，“所以，我沒打算安慰你。你還能夠因為失敗而感覺到頹然、想要逃避，那就代表著，你一定有重返第一名的勇氣。如果真的像我這樣面對失敗內心毫無波動，那才真的是沒有希望了?！?/br>
    米海爾也坐了起來，他看到盡力安慰他、甚至不惜將自己貶低到塵埃里的周妍，覺得又抗拒又感動。他曾經以為，是不會有人知道的。不會有人知道，他在決賽結束的雪夜是怎樣將自己的境遇在腦海中循環無數次，不會有人知道，他在看到休米超過自己時，內心是怎樣翻涌起驚濤駭浪。當他看到今天是布雷特站上了領獎臺，內心有一種聲音在對自己說，就是這樣了吧，人生就該是無數次類似經歷的輪回吧，他開始惶恐，會不會有一天，再也沒有人記得那個擁有“不敗神話”的天才賽車手，只剩下眾多賽車手里勉強稱得上“優秀出色”的那一個，實際上，卻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差別？

    米海爾偏頭看向別處，不想被周妍看到被她的話溶出的眼淚。

    周妍也把她自己講得內心慘淡，她還從來沒有這樣冷酷地剖析過自己，她一向知道自己平凡普通，但卻是第一次發覺，平凡，原來是由懦弱的骨骼和習慣于碰壁的心臟來構筑。周妍故作輕松地說：“我再去地毯式搜索一下，如果能找到那些風箏，我們再找機會一起出來玩，可以嗎？”

    ……

    時間一點一點劃到了傍晚。人在傷心時就是這樣，不知晨昏、不知饑飽、不知甘苦。周妍至少還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米海爾卻一直還躺在原地。

    周妍忽然說：“其實，你除了當賽車手，在另外一個領域也很有潛力?！?/br>
    米海爾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

    周妍一本正經地回答：“你可以去當畫家的模特，至少你可以永遠維持一個姿勢不會累?！?/br>
    “噗嗤——”米海爾破功了，笑容比月亮還要皎潔。米海爾終于站起身來，臉上的迷茫消散得無影無蹤：“你還沒有找到風箏？我來幫你?！?/br>
    偌大的草坪經過了周妍兩次仔細全面的搜索，在白天都沒能發現風箏的蹤影，那么多人過來踏青，就算有漏網之魚也早就被人撿走了，大晚上的去哪里找??？然而，米海爾好不容易恢復了精神，周妍也樂意陪他在草坪里閑逛。

    米海爾快速走到草坪邊緣的護欄那里，縱身跳下，周妍隔著護欄看著米海爾在河灘上彎腰尋找?？粗o欄的高度，周妍猶豫著要以哪種姿勢安全而優雅地跳下去，還在她猶豫的當口，米海爾拿著一只風箏走到她面前：“我找到了?！?/br>
    周妍驚喜，聽到米海爾繼續說：“那邊還有很多風箏，但是都沾上了河灘的污泥，我挑選了最干凈的一個?！敝苠鬄榭上?，看吧看吧，她就說應該留給選手們當紀念品吧，大會偏要追求那種假大空的宣傳效果，強求儀式感，資源就是這樣被浪費掉的！

    周妍扶著米海爾爬上護欄，她歡喜地接過米海爾手里的風箏，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原來是星馬烈的強棒音速上所綁的“錦畫”。

    周妍抱著風箏心滿意足地躺在草坪上，欣賞頭頂的漫天星光。

    米海爾也隨之坐在她旁邊：“今天沒有月亮?！?/br>
    周妍點頭：“還是能勉強看到月亮的邊緣的，它應該是被烏云遮住了，畢竟‘月明星稀’，想要月光和星光兼得就太貪心啦。我聽過一句詩，投進心底的每一縷星光，都會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