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條條不規則的細紋，像是一面看不見邊緣的透明玻璃在他面前碎裂。老林冷笑一聲，將懷中疊成紙鶴形狀的黃紙符掏出，星星火光燃在紙鶴尾羽之上，像黑暗中出現的螢火蟲。

    紙鶴一只接連一只砰砰地撞在已經碎裂的玻璃上，空曠的走廊里像是有細碎的哀嚎在回蕩，隱隱約約傳來一陣枯葉燃燒的臭味。

    老林自鼻腔哼了一聲，心中已經有了九成把握，掌心合十相對搓動，赤紅色的火焰又燃到了金剛杵之上，像迎風燃燒的熊熊火炬。

    他伸手直指面前碎裂的玻璃，冷冷數到：“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老林便先已閃電般迅捷地揮出金剛杵。

    只是那金剛杵揮出的方向，卻壓根不是朝著面前碎裂一半的玻璃，而是轉了九十度的彎，直直沖著老林身側黑黝黝洞開的大門砸去。

    火光轟然騰起照亮門內，粗壯雄厚的綠色藤蔓布滿了整間房間，此時像被火光灼痛一般飛速回撤，枝葉拍打在墻壁和門窗之上，像是在哀嚎一般。

    “地錦小妖?！崩狭州p輕嘆息，“所謂鬧鬼的五層小樓，不過是一只成了年的地錦小妖，霸主這陰氣極盛的地方潛心修煉，時間長了漸成氣候，干脆搞出些鬼怪傳聞，影響招商拆遷?！?/br>
    “膽子也是夠大的?！崩狭挚畤@，“只是地錦既然已將此處霸居，那人皮尸蠟就不會再來此地了?！?/br>
    他收服地錦小妖，那煉制水尸魂的據點卻仍然沒有什么頭緒。龍城星羅棋布的大街小巷，近萬平方公里，既能近水，又能養陰，還方便煉制人皮尸蠟的地點，到底在哪里？

    “直到后來，得知中秋當夜會有燈光匯演的消息，我才又有了線索?！崩狭终f。

    “煉制水尸魂聚成魂網附身于我，僅靠生人活祭恐怕不足。中元夜當晚百鬼齊動，人皮尸蠟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在背棍上引餓鬼來襲，已經十分迫切，十分不擇手段。等過一個月的時間，便是中秋夜，他們會不會趁著中秋夜的燈光匯演，再有些別的動作？”

    “我再往下查，發現了一件極為巧合的事情?！?/br>
    “今年中秋，為九月二十四日。而二十四年前的中秋夜，也恰逢同樣的，九月二十四日?！?/br>
    “二十四年前，中秋夜當晚，龍城太原在迎澤公園之中舉辦了一場震驚華北的燈光會展，煤海之夜?！?/br>
    詹臺皺起眉頭，輕聲詢問：“中元夜百鬼出動是應了節氣，那中秋夜的燈光會展，又有什么特別之處？”

    老林站起身子，溝壑縱深的黝黑面孔上，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

    “公眾假期，家人團聚。三三兩兩結伴，來到這盛世美景之前，享受一時的天倫之樂?！?/br>
    “繁花錦簇笑語盎然之下，卻又有誰能料到暗藏殺機？”

    “無論是跨年夜的倒數盛景，還是這燈光璀璨的煤海之夜，洶涌的人潮仿佛臺風天的海浪，逐漸逐步失控，血rou的重量遠遠超過水滴。只要，只要一個人，一只腳摔倒在地，身后的人潮，便會像坍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轟然倒下?！?/br>
    “那一次的中秋夜，有百余條人命喪于迎澤公園七孔橋東。如今二十四年之后中秋，再有燈光匯演，又逢百余無辜慘死人命的死忌，你說，中秋當晚的迎澤公園，算不算得陰氣匯聚的極佳之地？”

    詹臺眉梢高高一挑，輕輕說：“他們誘你來此，卻又遲遲不下手。他們迫切搜集水尸魂，甚至不惜以無辜的七八歲女童活祭，想來，等的就是這一次的中秋夜?！?/br>
    “迎澤公園七孔橋下，百余人命死忌當夜，趁陰氣至盛怨氣沖天的子夜，將煉制好的水尸魂結成魂網?！?/br>
    “以魂網之陰毒，對上你手中至陽至純的金剛杵，他們就終于有了勝算?！闭才_慢慢握緊拳頭，“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難怪你要選在中秋當夜動手...”

    因為，再晚就來不及了。詹臺將這句話慢慢咽下，與老林四目相對。

    “今晚，我與赤眼虹鱒提前等在迎澤公園的七孔橋下，用墨斗線布下八卦十絕陣?！崩狭州p拍背后包裹，里面四方一個小盒，應當就是他提前備好的朱砂和墨斗。

    “你去長風街上的茶館找活計，帶上我畫的獸首面具，只說是來投奔沈姐的社火社，賺些外快。我已將一切安排好，到時你潛伏在沈姐的社火隊伍之中。晚飯之后，她會打發你帶著道具先回家?！?/br>
    “你悄悄尾隨在他們身后，確保他們最終的目的是迎澤公園。如果情勢有變，千萬記得隨時來報?！崩狭肿凶屑毤毞愿勒才_。

    詹臺重重點頭：“知道了。到時我們里應外合，在迎澤公園里將這群妖魔一網打盡。只待魂網入水，就招來馬面羅剎，一了百了，永絕后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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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嵐聽詹臺說完，心里擔憂愈發濃重。

    “這個八卦十絕陣，是個什么厲害陣法？”她憂心忡忡問，“你以前可見識過？可有把握？”

    詹臺聳聳肩，不甚在意道：“沒有。上次在云南，老林拿它誆我們來著，說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到末了才發現就是個幌子。到底是不是真的這么厲害，我可半點把握都沒有?！?/br>
    方嵐臉色鐵青，瞪大雙眼，滿臉絕望，抑制不住自己一拳捶上詹臺胸口的沖動。

    詹臺卻趁她呆愣的時候，突然一個彎身，湊在她唇邊輕輕一吻。

    “我想你了，阿嵐?！彼槐菊浀卣f，“我方才舉著巨大的獸首揮來揮去，就聽見人群中有個凄厲的慘叫聲特別嚇人?！?/br>
    “我一轉頭，一眼就看見你了。你知道嗎？”他低聲淺笑，“你特別白，站在五彩的燈光下，就像月宮里飛下來的嫦娥，襯得身邊的人都成了普普通通的凡人。我一眼望去，還以為自己眼花了?！?/br>
    “等確定是你，我是又激動又擔憂。激動的，是你我到底心有靈犀。我給你下了藥，調整了手機時間拖住你的腳步，你竟然還能找到我，你說，這不是緣分是什么？”

    “擔憂的，卻是你竟然這樣不聽話。明明知道此行危險，非要跟著我過來，害得我之前一番安排都功虧一簣…”

    方嵐沒有說話，腕上的乾坤圈微微一動。

    她理智上很清楚，現在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應該打斷他好好問一問，她手腕上的乾坤圈到底有何用處，他們今晚作戰又需要注意些什么，是否還有備用計劃，若是打不過對方，有沒有辦法水遁逃跑之類。

    可她卻什么都沒有說，只靜靜聽著他在她耳畔碎碎念，隔了許久才回答他：“就是因為危險，我才一定要跟過來。難道只有你擔心我，我就不會擔心你？”

    前方沈姐和秧歌隊還在走，詹臺和方嵐不緊不慢繼續跟著。果然如老林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