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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為了讓孩子好好睡覺,沿途把燈都關了,只留了客廳靠近入口門那邊的一管。常遠就在那個光源里安靜地睡著,上身歪成了比薩爾斜塔,模樣低眉順眼的,半邊脖子毫無遮擋,鎖骨窩里盛了一團陰影,氣質說純潔一點是斯文無害,說猥瑣一點是任君采擷。屋里寂靜無聲,視野半邊明半邊暗,一種寧靜的氛圍在空氣里流淌,這幾米的路邵博聞走得很快,一改他當年從這個城市徒步回到桐城家門口時的近鄉情怯。十年前他就是走慢了,所以常遠走了,如今風水輪流轉,他緊趕慢趕,常遠卻一直掉鏈子。邵博聞坐在茶幾上,歪著的常遠觸手可及,酒精揮發殆盡,空氣里剩一些被體溫烘過的醇度,美色當前,天時加酒后,這一刻常遠也毫無反抗能力,邵博聞卻硬是柳下惠地坐了半天,為這難得的和平。中間他實在忍不住掐了常遠的臉,哭笑不得:“誰給的你勇氣跑到老子家里來睡大覺?”常遠也是有點厲害,在對他居心叵測的人家里竟然一覺睡到了凌晨一點半。他獨自生活慣了,這段時間帶虎子夜里幾乎只能淺眠,白天的午覺也總被各路人馬打斷,本來就缺覺,又喝了不少酒,準備過來等邵博聞聊幾句,結果人沒等到,竟然看他兒子抄ABC抄得睡著了。先不論這睡意邪門,常遠醒來的時候腰酸、頭暈、脖子痛,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不太清醒地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地對著窗戶,夜間的照明燈光從室外投射進來,兩扇窗都沒關……等等,他住的那個小戶型墻上根本就沒這么大的窗,這是……這他媽是邵博聞住的地方,自己怎么睡在這里了!常遠驚得猛然坐來,正要去摸手機打燈,窸窣地摩擦聲響后很快一個重物將他連手帶手機全壓在了褲兜里。夏裝西褲的料子格不住體溫,常遠驚了個透心涼的清醒,眼睛也略微適應了昏暗,看得出壓在他大腿上的是一顆人頭,是誰的自然不言而喻。按情境推測上下文,常遠頭痛欲裂地想到,他來找邵博聞說話,結果跟這人難解難分地擠在沙發上睡起了覺,不過幸好不是床上,這一點必須給邵博聞的人品點個贊。他才剛打算開始想,根本毫無準備,沒有酒后亂性這種意外,他的步子才不會被打亂。邵博聞似乎完全沒被砸醒,不過常遠知道他是裝的,這么大的動靜都整不醒,那還獨自養個屁的孩子?常遠抖了抖腿,說:“我知道你醒的,別裝了,起來?!?/br>邵博聞想跟他說話,于是只能醒了,他閉著眼睛笑著說:“就你知道的多?!?/br>常遠見他選擇性癱瘓,就直接上手將他撬了起來,邵博聞坐起來彎下腰不知道在哪里摸了一下,一盞不算明亮的小燈泡就亮了起來。這是一個插頭式的小照明燈,虎子缺乏安全感,怕黑怕得屁滾尿流,家里到處都是這種小燈。對方的臉都映在了各自的瞳孔里,兩個人相顧無言,邵博聞頓了頓,說:“來找我肯定有事,說吧,不說的話接著睡也行?!?/br>常遠斜了他一眼,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他沒搭理這句調戲,慢騰騰地靠在了沙發上,一本正經地自黑:“沒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跟你聊聊,有種人喝了酒會變成話嘮,我就是?!?/br>邵博聞:“……”特別歡迎,可你倒是給我言出必行哪!邵博聞因為常遠只是在開玩笑,接著才發現他是來真的,常遠雖然表現得不太像個話嘮,卻是真的對他說了重逢以后史無前例多的話。常遠主動說起了他的大學生活、住院生涯以及工作初期的手忙腳亂,他這次一反常態的坦白,討厭同學、憎恨醫生、不愿意工作之類的埋怨一點都沒掩飾,通過他的話語,邵博聞看見了一個孤獨敏感自卑的年輕人。接著常遠又問起他的經歷,聊到他當年去尋親被騙的過程,邵博聞不想讓他愧疚,并沒有詳談,他們東拉西扯,十年光陰里的雞毛蒜皮竟然也足夠扯到天光大亮,邵博聞請他下樓吃飯,常遠沒有答應。這個點正好是美國那邊的下班時間,他得趕在許惠來出去浪之前把旅行的事談好,然而誰知道他沒找許惠來,那邊卻心有靈犀先給他發了消息。許惠來這個月中會回國一趟,常遠的美帝之旅就此泡湯,另一個計劃卻在他心里盤旋不去,他睡了小半天,起來后空著肚子回了父母家。池玫是預料中的有氣無力,她躺在床上,因為本來就瘦,所以也看不太出來消減了多少,聽見常鐘山問到他沒吃飯也沒起來,明顯是心里對他有氣。她總是這樣,用折磨自己來讓他們于心難安,最后過意不去而選擇妥協,這一招從前對他百試百靈,可是現在要變了。常鐘山聽到他中午飯沒吃,才四點就扎進廚房一通忙活,換做之前廚房得江山易主,是池玫在里面大展身手。她愛自己毋庸置疑,可是自己也想跟邵博聞在一起,常遠在池玫的床邊坐下來,將手搭在她臂彎上,很溫柔地哄道:“媽,吃飯了?!?/br>“你最近挺忙的,”池玫不應反問,嗓音有些嘶啞,“忙什么呢?”常遠知道她一定會問起邵博聞,因為有點準備,這次沒有不耐煩,接著好脾氣,“忙竣工的事,才沒回來看你,別生氣,吃完飯,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以前竣工也沒見你忙成這樣,”池玫明顯意有所指,“這次有什么不一樣的嗎?”常遠沉默了好一會兒,“媽,咱能不這么拐彎抹角地說話嗎?”“好啊,”池玫開始顯露出怒氣來,“你最近是不是忙著跟邵博聞在一起,所以連你媽病了都顧不上?”“沒有,你先別生氣,”常遠跟她擺事實,“你病了這個事,我準備過請假條,爸說有他寸步不離地伺候你,我才沒回來,確實在忙工作。至于邵博聞,我目前還沒跟他在一起?!?/br>池玫善于咬文嚼字,聲音一下提了好幾度,“什么叫‘目前、還沒’?”常遠感覺到她身體瞬間緊繃,心里十分不忍,出于慣性一下沒做聲。池玫驚駭地翻過來,眼里的血絲浸著淚水,紅得觸目驚心,她失控地拍著床板叫道:“我讓你說話?。?!”常遠因為從來沒試過,所以不知道要對這個女人狠下心,竟然會艱難到這個地步,五臟六腑仿佛都在痙攣,讓他對于說話都心懷恐懼。好在常鐘山忽然出現在門口催了一嗓子。常遠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忽然平靜起來,“目前沒有的意思就是你剛猜的都不對,至于以后,那誰知道呢……畢竟我活到17歲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會患上這種病,所以說不定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