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0
會低下頭去看筆記本,但嘴里從無停頓,這是一種對內容了然于胸的從容。邵博聞靜靜地看著他發揮,心想這里除了自己,還有誰知道他這種速度多么來之不易,但是撇開感情因素,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他看過的相當簡明清晰的一次匯報,歸類齊全清晰、段落文字從不超過兩排,沒有千錘百煉的概括功底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常遠的報告精簡,敘述起來也快,接下來翻檢資料,現場的資料其實都做得很雜亂,質檢絕不可能逐張檢查,沒人發現通知單缺了一張完全在常遠的意料之中。看完資料后,一大批人浩浩蕩蕩地去了現場,開始圍著樓體繞圈。即使是最良心工程也有它“不良心”的地方,質檢單位無法隨叫隨到,待驗的建筑又不止一家,而房子沒建遠景早早畫好,開放商完全等不起,這就要求逢驗比過。為力求省工省時,前期開放商會做好鋪墊,驗收過程中哪怕真有問題,只要不威脅結構安全,質檢也就先簽字口頭要求整改,至于最后改沒改,那就看開放商的意思了。外立面其實沒什么好驗的,不合格的條目一半在圖紙上消化掉了,一半用錢打通了,一行人兜了一圈就往室內去了。常遠自問還算負責,驗收進度也比較順利,就是走到內庭時忽然“啪”地響了一聲,動靜不大,但因為聲源很近,大家都聽見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視線前方的一塊玻璃,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從內部撕裂,猛然綻出蜘蛛網似的白色裂紋,破碎聲此起彼伏,紋路不斷向外擴散,一兩秒就吞噬到了玻璃的短邊上,但玻璃碎而不裂,仍然固定在金屬框上,仿佛只是有人在其上畫了一幅張牙舞爪的輻射圖樣。玻璃是一種任性的建筑材料,它的力學性能規律難以捉摸,強度雖然極高,但說破就破無法監測,專家們忌憚它的不穩定,又苦于找不到替代產品,因此對它的使用設下了層層關卡。國標允許建筑用玻璃有3‰以內的自爆率,眼下破了一片,遠遠不到概率,但正好被質檢單位“逮”個正著,氣氛登時尷尬起來。質監站那個夾著手包的中年人雖然在笑,但目光滿庭院在打轉:“這怪嚇人的嘞?!?/br>張立偉立刻狠狠地瞪了常遠一眼,他不管這是誰提供的玻璃和誰安裝的,只知道最后是常遠在分項工程上簽了字,他才去請了質檢。內庭的玻璃歸孫胖子負責,他們的玻璃前陣子噼里啪啦爆得比今天厲害多了,加上今天這片概率仍然沒超,但是也得有個解釋,畢竟猛不丁的破一片,看得人心里瘆得慌。這種裂紋已經沒有圍護功能了,估計伸出指頭戳一下,這層“墻”就得分崩離析,室內的人可能掉下去,室外的行人可能會被砸到,十分的不安全。他們提供的檢測報告沒問題,常遠認這個,至于私底下的選場事宜就離他太遠了,家丑不外揚,他只能先打了個圓場:“抱歉,驚到諸位了,但這是個例,玻璃廠家的檢測報告齊全,顯示是合格產品,再說自爆這個問題無法避免,號稱玻璃癌,各位領導見多識廣,我就不多說了?!?/br>邵博聞發現他只有對著自己時愛答不理,對著別人不僅能言善道,而且措辭還非常嚴密。常遠說的是報告顯示合格,而沒說他認為合格,這樣的話就是假設檢測報告造了假,那就是檢測機構的問題,他只是依照客觀在簽認材料,主觀沒發表過任何意見。工程上掐字眼的人都是老jian巨猾的高級工程師,來自血淚史賜予的嚴謹和警惕,而常遠年紀輕輕,應該純粹是文字里摸出來的敏銳,因為他的日常幾乎都落在了書面上,這使得他的口語也難免正式。不知道為什么,邵博聞有種很強烈的直覺,未來他將會因為這種能力大受裨益。中年人點了點頭,用手包指了指破玻璃,問道:“好好地忽然就破了,會不會是你們安裝過程中有問題?其他的哪天會不會也忽然來這么一下?”林帆前陣子跟他解釋過,常遠能答,但是他不會幫忙,誰安裝就由誰來答,于是他看向孫胖子,說:“孫經理,請你解釋一下吧?!?/br>孫胖子老臉通紅,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他就會吆喝人,哪兒懂什么材料原理,他扯了扯身后的林帆,將他往自己前面推:“讓我們的技術人員跟領導講吧,他懂這個?!?/br>眾人的視線于是移到了林帆身上。林帆似乎有點局促,左右看了看才走到那破玻璃跟前,伸出手在裂紋上的一個點上指了指,說:“有蝴蝶斑,能肯定這玻璃是自爆,不是外力破壞,所以可以排除安裝中的磕碰撞擊?!?/br>他指尖所指之處的4個不規則閉合圖形,連起來確實像一只蝴蝶。蝴蝶斑這個說法,最早是國內第一個玻璃專家姜偉教授所提,前些年自爆問題剛剛出現的時候還廣為工程人所知,兩年下來法規約定3‰之后的容許后,便又被大家忽視了。有路就走、有陰便乘,管他東家還是西家,真正有鉆研精神的人其實少之又少。中年人似乎對他的技術儲備比較滿意,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帶著人往前走了。檢查完室內的防火就沒外墻什么事兒了,甲方、監理和總包跟著質檢查看室內消防,邵博聞、孫胖子、李經理則變成了醬油黨。上上下下轉來鉆去,走到那個熟悉的樓梯口時,謝承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憤恨,開始跟邵博聞講小話:“害我被打破頭那賊肯定是這項目上的,我都觀察快倆月了,愣是沒見著這狗日的影兒,稀了大奇了?!?/br>邵博聞正在聽質檢那中年人提問題,吸取別人的失誤也是自己的經驗,以后他們自己做總包,雷同的問題就可以避免了。他不料謝承能記這么久,事情不了了之以后,也沒再起偷竊事件,邵博聞敷衍地安慰道:“可能時候沒到吧?!?/br>謝承見他看眼睛盯在常遠那一邊,斜都沒往自己這兒斜一下,登時翻了個白眼,時候是個什么玩意兒?后來謝承自己也明白了,這世上的生老病死、榮華富貴,雖然玄乎,但都用這一句話來概括,卻也似乎合理得挑不出錯。下午四點半,驗收全程結束,張立偉殷勤地將質檢們迎走了,并吩咐王岳組織一個飯局,請各個單位吃頓飯。王岳即是個老油子,也有撮合姻緣的閑事心態,他像往常一樣請詹蓉去坐常遠的車,這次卻有人橫插一杠,邵博聞放著自己的奧迪不開,非要來蹭常遠的車。常遠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某些人醉翁之意不在坐車,但任他予取予求,那自己的立場豈不是跟放屁一樣?于是他扶著方向盤,從車里自下而外往上看,用提問來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