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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又要東想西想的。 她常常蹲在后邊的天井里和泥,里頭是家常的旗袍,天氣漸漸也暖和了,外頭為了防臟,穿了件格子布罩袍,她每每把后襟高高撩起,或是塞在腿彎處,用一把湯匙**著煤屑,她漸漸的上了手,把那一個煤球做得比傭人還圓。 這年頭,錢不值錢,有錢也買不到許多東西。 她們只得自己種了些蔬菜吃,周家還養了些牲畜,都是留著或吃或賣的,現在他們不賣了,留著養肥了吃。 娣娣把五兒同阿小教會了怎樣燒菜,現在便總是五兒來做飯,阿小跟著搭把手。娣娣有自己的事情做,她也天天忙得腳不沾地。 她們兩個總是上菜上了一半的時候進來,熱得臉紅紅的,剪短了的頭發濕粘粘的,掠在耳朵背后,穿著件線呢夾袍子,像兩個敦敦的小母雞,站在一邊,仿佛事不關己,希望不引起注意。 瘦鵑也把一頭長發剪短了,看起來干凈利索。香波難買,洗起長發來總覺得不清爽,又不想費事去打理,這樣的日子,情愿丑一點兒,丑一點兒才安全。日軍如何的**辱掠她在從前那個世界里便是曉得的,不犯著不要命吧。 何況她又不丑。 有時候總覺得大家都是一起共患難的,便提議讓娣娣、五兒、阿小她們上桌吃,她們又不肯,后來連遲太太都下來勸她們上桌,她們才挨挨擠擠的答應了。 瘦鵑常常稱贊她們今天燒的菜好,娣娣倒是得意的一揚眉,五兒笑的靦腆,阿小幫著布菜,喃喃道:“太太們嘗嘗,少奶奶也嘗嘗,蝦球還可以吧?這兩天蝦仁買不到,我跑了好遠才買得的?!?/br> 寶絡病好了,又想著要跟上聯大的大部隊,遲太太總是不肯,一來舍不得她吃苦,二來,她身邊如今只剩了她這么一個閨女。遲秉文又聯系不到,遲秉英嘛,算是當他死了,他去參了軍,是生是死都得看老天爺高興。 遲寶絡便在旁邊插嘴說,她想出去做事,賺幾個錢來貼補家用。 瘦鵑看了她一眼,便道:“在現在的華東這幾個市,找事情真難。倒是發財容易,所以有那么些暴發戶,從前咱們隔壁的那個徐太太么,聽說她丈夫搞投機生意,又狠狠的賺了一筆?!?/br> 遲寶絡橫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那都是昧良心的錢,有什么好顯擺的?” 瘦鵑也笑,“是呢,我也這么說?!?/br> 說到這里,周老太太突然想起來,忙在椅子上撐起半身,舉著頭輕聲道:“噯,你們可知道,他給抓去了?!?/br> 徐太太的丈夫被抓去了,詳情倒也還不知曉。 一個月后,陳伯玉的死訊才傳到周家莊里。 那時候正下著雨,雨越下越大。 天忽然回過臉來,漆黑的大臉,塵世上的一切都驚惶遁逃,黑暗里乒鈴砰隆,雷電急走。痛楚的青,白,紫,一亮一亮,照進周家的這一間小廚房,玻璃窗被逼得往里凹進去。 又是一陣碎盤碎盞的聲音,遲寶絡躲進來。 連天也陪著哭。 第62章 回返 一大早,遲寶絡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著,五兒便拿了封拆開的信送了進去。遲寶絡把信細細的讀過,猛地從床上起身,光著腳踏在磚地上,她覺得她是把手按在心上,而她的心冰冷的像石板。 她是覺得天也塌了。 她在一片傾盆的雨聲中躲進了廚房——廚房內外沒有一個人,哭出聲來也不要緊。 瘦鵑早已看過了信,攙扶著遲太太,在沙發上艱難地坐下了?!翱抟豢抟埠?,寶絡她,我不錯看她的,她能挺下來?!?/br>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家都在一片靜默中茫茫地坐著。廚房內哭聲漸低,戶外的風雨卻潮水似地高起來,嗚嗚叫囂,然后又是死寂中的一陣哭鬧,再接著一陣風聲雨聲,各不相犯,像舞臺上太顯明地加上去的音響效果。 周老太太四下里望望,嘆了口氣道:“先開飯吧?!?/br> 娣娣和阿小便沉默著端了早飯進來,大家一個個地坐在飯廳里,都坐得筆直。五兒跟到廚房里去勸解,寶絡也終于跟著上了桌。 大家都板著臉扒飯,黑沉沉罩著這一群女人的特有的一種嚴肅。 瘦鵑抬頭看了兩眼寶絡,又沉默著低下頭去。這樣的時候,還是不動聲色些更好,她怕惹得她難受。 寶絡哭過以后,眼泡兒還有些腫,臉上紅撲撲的,眼睫上隱隱的掛著濕潤的水意,然而一頓飯下來,卻又竭力強忍著,不至于太過失禮。 她平靜地用過飯,下桌時還不忘道一句:“你們慢用?!?/br> 外面的電閃雷鳴,風雨飄搖,仿佛都同她無關似的,寶絡竟一個人坐在梳妝臺前仔細的為自己描起眉來。她花了一上午的功夫,一絲不茍的化了一個全妝。 后來不知怎么的又哭起來,她沒有定性,想到了就哭,哭哭再停停。 瘦鵑端了午飯到她房里,她立在門口,問了一句:“三meimei,我能不能進來?” 寶絡沒答話,瘦鵑便徑自走了進去,把餐盤上的飯菜一一的在小桌上布好,她把小桌拖到床邊,寶絡正坐在床邊飲泣,頭也不抬,眼淚卻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寶絡臉上,胭脂的痕跡洗去了,可是用肥皂擦得太厲害,口鼻的四周還是隱隱的一大圈紅。 燈光下看著,恍惚得很,瘦鵑簡直不認識她了,她從前是那樣要強潑辣的一個人! 瘦鵑挨著寶絡同坐,她替她布菜,一碗薄粥,一疊咸菜,一塊腐乳。 腐乳是紅吞吞的一塊,瘦鵑用筷子一撇,夾下來一小角的紅皮綿心。她把筷子在湯匙上一劃,攪了攪粥,那白粥便慢慢地成了一種淡淡地水紅色。她知道寶絡愛這樣吃。 “不能不吃飯?!彼p輕地同寶絡道。 寶絡不作聲。 “你別怕……我陪著你?!?/br> 這話還有誰說過?遲秉文。瘦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是在她心里燃起了一束光,現在她又照搬了來告訴寶絡。 寶絡還是不作聲。 瘦鵑把手里的粥攪了又攪,舀了一勺遞到寶絡的嘴邊,卻只微微地含著一個笑,說了句:“今天的粥是我親自熬的,吶,允許你來挑我的刺哦?!?/br> 寶絡定定地看著嘴邊的這一勺粥,瘦鵑亦不動,好半晌,她才接過勺子來吃了一口,粥已經涼了,冷透到心里去,總也捂不熱。 寶絡咽下了這一口薄粥,嘴角忽然不由自主地朝下扯了扯,淚花霎時涌出來。寶絡不能自已的倒在了瘦鵑懷里,嚎啕大哭起來。瘦鵑先是一愣,隨后把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緩緩地在她背上安撫似的輕拍著。 “熬的太薄了,沒有阿小煮的好?!?/br> 瘦鵑微微地笑起來,“好好好,那么下次就多放點兒米?!?/br> 后來接連的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