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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等我回來了,咱們就復婚吧?!?/br> 她哽著喉嚨,點了點頭,旋即便退開了他的懷抱。她立馬背過身去,大步的往回走,風里稍來她的一滴淚。 她終于消失在月臺的轉角處,再看不見了。 第59章 浮萍 不過就是七日后,城門被日軍狠狠地破開。 這一次,政府軍方面好像是再無還手之力。城里的百姓們能逃的都逃了,這一次是血洗。瘦鵑早就帶著遲家的一門老少逃到了鄉下去,投在她周家莊的娘家。 這兩天月亮升得很晚。 到了后半夜,月光蒙蒙地照著瓦上霜,一片寒光,把天都照亮了。就有喔喔的雞啼聲,雞還當是天亮了。因為所在是一個村落,許多人家都養著雞,一時間雞聲四起。 瘦鵑睡在床上聽著,總有一種荒寒之感。 這是原來的周瘦鵑的娘家,她卻一點兒也不熟悉。她只能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在周老太太的面前。幸好日子走到如今,還沒有什么人對她有過過深的懷疑。 陳伯玉、遲秉文、馮小嬋,都跟著聯大的大部隊走了,寶絡卻因為生病,沒有一起走。 一開始遲秉文還有信來,他每到一個輾轉處必會寫一些風土人情給她捎帶回來,信里頭不止有景物山川,還有他綿綿地情意。然而自從登上了廣州,漸漸地便了無音訊了。瘦鵑很擔心,聽南邊來的人說那邊也亂,亂的像是一鍋粥。然而又沒有辦法,這樣的世道,她只能努力的照顧好這家里的每一個人。 他們本來同她都是沒有一丁點兒關系的人。 寶絡漸漸地病好了些,也能坐在門口替大家剝剝青豆。她雖然性格方面刺歪歪的,但總有一個好處,什么環境都能呆得,不是千金小姐的脾氣,沒那么多挑剔的地方。也有可能是走投無路,知道再怎樣挑剔都無法,除非準備好了回城里去送死。 周老太太近來手上拮據,因為戰亂,這兩年田莊上的錢總是收不回來,地租也收不上,一下子進項都斷了,雖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虧空,可到底日子過得就緊巴巴的。 等到瘦鵑他們一行人來了,周老太太就把家里的傭人們都請退了。 現在大家都難,請不起幫傭。 瘦鵑是帶著她全副的家資回來的,床墊廠掙了不少的錢,還夠她們這一大家子的人過上那么三年兩載。 瘦鵑躺在床上,掰著指頭數日子。秉文他們離開已經有一個月了。 風拖長了聲音,悶聲悶氣的**。天上掛著凍僵的月亮。 九老太爺作為政府里頭的要員,暫時避亂在六安鄉下的別墅里。連心慈因為戰亂倒閑下來了,之前總說要去拜會拜會九老太爺,要謝謝他那日的出手搭救,然而總是不得空。這一日她打定了主意要去登門拜訪,誰知遲秉英也嚷著非要陪她一起。自從日本人打進來,他們倆就窩在小公寓里避禍。 連心慈沒辦法,只得帶了他一同去。這一路上倒是意外的順利,遲秉英本來還提防著,怕遇上日本兵攔人。九老太爺倒是客氣,留了他們在他那里住上一陣子。 當天晚上,槍聲響起在四澤。 九老太爺倒在血泊里,整個人打橫躺著,身下漸漸漫出一灘血跡。他是死不瞑目。 窗外暴風雪低聲嗚咽,粗野的喧鬧的雪煙蒙蒙。遲秉英本來是下樓去找連心慈的,卻正撞見這一幕——心慈拿著槍,正打算返身離開。 只在那一瞬間,秉英恍惚覺得,那菩提——他們倆個在她公寓樓下花園里同栽的白菩提正落葉飄零。 連心慈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的看住他,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忽然身子一動,叫了聲“小心!”便跑到他面前——他因為一種突如其來的貫穿的力量而向后退了一大步。 血,有血粘稠的滴落在地板上,一滴,兩滴,漸漸地匯聚成一小灘。 她為他擋了子彈——“秉英……” 她在彌留之際喃喃——她叫今井娟代,京都人。 九老太爺的府邸外還藏匿了幾個槍手,遲秉英作為目擊證人,他們本想連他也射殺,卻誰也沒料到被日本民眾捧為“帝國之花”的今井小姐會為他擋上這一槍。 府邸里的保衛兵聽到槍聲,都立刻沖了出來,訓練有素的護住整個府邸。遲秉英到底是活了下來。 瘦鵑夜里忽然驚醒,她想伸手去端床頭柜上的茶缸,茶缸卻從她手里滑出。一聲刺耳的寒鴉的啼叫,粗嘎的劃過長空。 九老太爺的府邸里的燈光昏昏沉沉地照在遲秉英的身上,他人也有點昏昏沉沉的。 半個月后,瘦鵑在這個世界里的大哥周存禮從浙江前線回來了。 遲秉英在心慈死后便也來到了周家莊。他是日漸消沉,可忽然有一天,秉英約了她去村外走走,瘦鵑雖然訝異,但總是跟了他一道出去。 他們在曠野中走著,這一帶都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遠處有一片工廠,還沒有放工。這些工廠里的工人倒日日不歇,好像不管是誰領導這個國家都與他們無關。遠遠近近許多汽笛嗚嗚長鳴,煙囪里的煙,在通紅的夕陽天上筆直上升。 只有在這樣的時候,瘦鵑才覺得安心一些,這一陣子見了太多倉惶的人臉,她總有一種生之哀傷。但是只要一看到每天照常沖向天空的煙囪,她就有一種仍舊活著的踏實感。 兩個人無言的走了好一會兒,秉英才開口道:“大嫂——我有幾句話想當面跟你說。別的朋友我一概都不說了,但是——告訴你不要緊?!?/br> 瘦鵑笑道:“什么事情這樣神秘?” 秉英笑了一笑,道:“我下個月要離開這里了?!?/br> 瘦鵑一愣,道:“離開這里……那你到哪兒去?” 秉英卻沒有立刻回答,四面的看了看,確保沒有人了,方才低聲道:“心慈走后我想了許多……這一向城里抓人抓得很厲害,鄉下是還算安寧,可我一個男人,總不能日日的同你們窩在一處,又找不到事情做,我自己也覺得大不應該?!?/br> 瘦鵑仔仔細細的聽著,他頓了頓,忽然又低聲笑道:“你大哥回來以后就同我住在一個房間,人非常好——我每每想到從前的那些事兒的時候,就總是跟他借書看,也喜歡找他長談,所以我跟他認識以來,我倒是覺得——思想上起了很大的變化?!?/br> 瘦鵑聽到這里,也就明白了幾分,便低聲道:“你是不是要到解放區去?” 那時候軍隊北上抗日,據說已經到了陜北了。 當下秉英點了點頭。 瘦鵑不由得吃了一驚,半晌方才輕聲道:“現在好走么?” 秉英道:“我同你大哥一道走……總有辦法?!?/br> 瘦鵑忽然望住他,他倒被看的不大自在起來。瘦鵑微笑道:“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