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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覺得——不能夠。 不能夠就這么倉促的離婚了,不能夠就這么斷然放開了。反正,總是不能夠。 但是世事迫的他無可奈何,仿佛要把他最后一點骨血都壓榨了似的,他現在才深切的領悟到什么是一步錯,步步錯。 他是在今日這瘦鵑的身上領悟到的,而不是書中所描述的,為了馮小嬋。 瘦鵑從床頭柜上拿起兩張紙來,遞到他眼前,笑瞇瞇的道:“好啦遲先生,這一張呢,是離婚聲明,我已經簽好了字,只差你了。那一張呢,是咱們當年的結婚聲明,你把字簽好以后,結婚的這一張,便能作廢啦?!?/br> 她的一番話說得輕松愉悅,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 這反倒叫他不安。 他從她手里接過兩份聲明。 一紙婚書是“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此證。結婚人:遲秉文、周瘦鵑” 一紙休書是“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此證。離婚人:遲秉文、周瘦鵑” 遲秉文捏著兩張聲明的手竟微微地有些顫抖,他抑著嗓音問道:“你什么時候弄來的這個東西?” 瘦鵑臉上永遠是那股漠然無畏的微笑,她用一種孩子似的天真的語調說道:“很早之前吧?我還特地的問了好多人,才找到了一個據說是整個城里寫字兒最好的老先生,給咱們寫的休書?!?/br> 遲秉文看著她一臉邀功似的笑意,心里忽然覺得悶悶地發疼。 然而這時候,他們臥房的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了,兩個人同時驚了一跳,回過頭去,卻發現遲太太正陰沉著臉站在門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要搗鬼!”她氣的聲音也顫了,幾步走過去便奪了遲秉文手里的兩張紙,將那離婚聲明撕得粉碎。 她指著遲秉文的臉,憤憤的道:“你這個不孝子!趁著死了這條心吧!只要我在這里活著一天,你就甭想跟小鵑兒離婚!” 瘦鵑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呆了,一時喉間梗住,只是驚呼了一聲“太太——”,竟再說不出多余的話來。 遲秉文深深鎖住眉頭,沉聲道:“媽!現在是自由婚姻了!” 遲太太冷笑道:“自由婚姻?我跟你講,就是皇帝老子來了,我都不同意!你想同小鵑兒離婚?小鵑兒哪里錯待了你????” “要不是小鵑讓阿小跑下來告訴我你們要離婚的事情,倒真讓你得逞了!你這么死命的逼著小鵑同你離婚——你還是不是人????”遲太太憤憤的拍著桌子,連珠帶炮的說著。 遲秉文這時候愣在當場,好半晌他才轉過頭,不敢置信的望著周瘦鵑,“你?” 瘦鵑被遲太太的話弄得糊涂了,她張口想辯解,然而好似無話可辨,她看向立在遲太太身后畏縮著身子的阿小,只得在口中喃喃:“不是……秉文……不是……” 遲秉文只覺得被她當成猴子似的戲耍了半天。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她這樣的投懷送抱,怪不得她在說起離婚的時候這樣的鎮定自若! 原來她早就算計好了!原來這婚,是注定離不成的! 他如今只感到滿腔的憤怒,而她方才的那些淡定從容,便仿佛是對他最好的鄙薄與嘲笑。他終于冷笑了,怒氣沖沖的一張臉,在黯淡的燈光的照射下,愈顯冷硬。他道:“周瘦鵑——我真沒想到,你也開始用上了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你不是不想離婚嗎?” 他環顧四周,渾身是噴薄的怒意,遲太太亦被他這一種顛狂的神情嚇得一愣。 他笑起來,先是從喉嚨里發出的嗚嚨嗚嚨的低笑,后來漸漸地笑聲越來越大,站在旁邊的女人們都覺得毛骨悚然。 他一抬手,便打碎了床頭那一盞唯一亮著的小臺燈,豁朗朗的連著電線跌落下去,一聲玻璃罩子破裂的聲音,在這個寧靜的夜里,竟顯得格外的刺耳。 臥房里頓時歸于一片混沌。 女人們驚呼起來了,遲太太此時顫著聲的連連罵道:“你這個不孝的東西!畜生!畜生!你倒跟我反起來了!你以后——你以后不要再進這個家一步!” 瘦鵑不知道事情怎樣到了今天這步田地,腦袋像灌滿煤氣那樣脹痛。 遲秉文在一片昏暗中勾了勾嘴角,他慢慢地走到床邊,俯下身子,用力地捏住瘦鵑半抬的下顎,譏笑道:“你不想離婚,是不是?所以你這么煞費苦心的來騙我,是不是?” 她的下顎被他捏的生疼,她不禁抬起手來扳扯著他的手臂,她吃痛的低低的叫道:“你這個瘋子!你放手!弄痛我了!” 她耳邊掛下細細一綹子烏發,濕膩膩的如同墨畫在臉上還沒干。 他把唇湊到她的耳邊,低低的笑道:“你也知道痛么?那你怎么不想一想,你騙我,我心里有多痛?就在十幾分鐘前,我還那么的相信你,甚至猶豫著,不想同你離婚??赡銥槭裁催@么樣的等不及呢?再等一等,不那么快的算計我,或許,你就真的不用離婚了?!?/br> 瘦鵑在他的話語聲中呆了一呆,她聽見他說——他不想同她離婚? 遲秉文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被他說的啞口無言,便繼續嘲諷道:“可是你騙了我——放心,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我都會和你離婚的?!?/br> “周瘦鵑——”他捏緊了她的下顎,使她被迫的抬起頭來與他對視著,。 “我真看不起你?!边@一句話從他的齒縫中一字一句地迸出來,期間的殺傷力,足以擊垮一個脆弱的靈魂。 她氣極反笑,雙眼盯住他那仿佛要噴火的眸子,換了一種薄薄的單寒的嗓音,一字一句的道:“對!我就是故意的!故意騙你回來,騙你離婚!沒錯!我就是在戲弄你,就是想看你難堪?!?/br> 說到最后,她竟毫不在意似的呵笑出聲。 遲秉文緊緊地盯住她,繃著臉,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不知這么僵持了有多久,他忽然頹然的松開了手,凄愴的笑了兩聲,便抽身離開了臥房。 一屋子的女人,此時呆愣愣的立在黑暗里,大約彼此默然相對了有一刻,忽然聽見了一聲足以劃破長夜的刺耳的鳴笛,窗外霎時閃過一片亮如白晝的光亮,接著是猛踩油門的引擎發動的聲音。 聽起來,是他開著車子,連夜走了。 遲太太氣的幾欲暈厥,她是從前那個時代里走出來的女人。她的人生中有苦有難,卻絕沒有離婚這二字。 她絕對不能讓遲家到了她的手中,竟破天荒的出來了第一個離了婚的后代——這是對不起祖宗的,是要傷陰德的! 遲太太由金鳳攙著下樓歇息去了。 房里便只剩了瘦鵑與阿小。 阿小小心翼翼地捻開了臥房里的電燈,默默地走到床前收拾起碎了一地的玻璃,她把臺燈的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