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像是飽漲的風帆。

“不嫌冷？”蕭瀾問。

“前頭是大漠，身后是大楚?！标懽放吭谑瘔ι?，“怪不得文人寫詩都喜歡往邊關跑，到了這種地方，哪怕是目不識丁的莽夫，只怕也會背一句野云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br>
蕭瀾打趣道：“如此說來，我卻連莽夫都不如，在玉門關待了一年多，莫說是寫詩，書都沒看兩本?！?/br>
陸追笑道：“可你房中有不少書?！?/br>
“都是替你準備的，不單單有書，還有衣物茶具棋盤古琴，你喜歡的，將軍府里全部都有?！笔挒懙?，“茶葉都替你買好了，新茶還沒上市，不過有云南最好的普洱陳餅?！?/br>
“這么好？”陸追靠在他肩頭蹭了蹭，突然又嘆氣，“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想起來先前的事情?！?/br>
“很重要嗎？”蕭瀾問。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陸追道，“一定有很多有趣的，好玩的事情，就這么忘了，總覺得有些可惜?！?/br>
“不單單是有趣好玩，你先前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傷?！笔挒懙?，“所以當知道你會失憶的時候，我們其實都覺得，這也并不完全算壞事，老天將所有壞的東西都一并帶走，只留下一張白紙，好讓你一醒來就有親朋好友圍在身邊，衣食不愁無病無憂，自在過著糖堆里的日子?！?/br>
陸追笑笑：“嗯?！?/br>
“走吧，我們出城?！笔挒懙?，“若時間來得及，還能順便去楚軍大營中白蹭一頓飯?！?/br>
陸追拍拍他的肩膀，表揚：“持家有道?！?/br>
蕭瀾樓過他的腰肢，在城墻上一躍而下，將守城老兵嚇了一大跳。

待兩人抵達大營時，果真四處都是裊裊炊煙。蕭瀾拉著陸追徑直鉆進一處帳篷，里頭收拾得干干凈凈，桌上還有一套白瓷茶具，陸追笑問：“你的地方？”

“是?！笔挒懓粗诎笌缀?，“我當初從江南來西北，什么都沒帶，就帶了你最喜歡的這套茶具，想你的時候，就學著自己泡茶喝?！?/br>
陸追摟住他的肩膀：“這么喜歡我??？”

“嗯，”蕭瀾與他抵著額頭，又蹭了蹭鼻子，“喜歡得要死?！?/br>
門簾被人“嘩啦”一把掀開，而后便是一片嘈雜驚呼，更不知是誰，一聲“啊喲”喊得百轉千回抑揚頓挫，如同村頭唱戲。

陸追被驚了一跳：“什么人？”

“副將周堯，先鋒官佘莽，還有一大群別的兄弟，將來一個一個介紹給你認識?！笔挒懙?，“不過現在你若不想出去，我就將他們打發走，免得吵吵嚷嚷鬧心?！?/br>
“喂喂！”帳篷外頭有人抗議，“一聽你回來，我們可是連飯都沒吃就趕來了?！?/br>
“就是，沒人來看你，我們是來看陸公子的?！辟苊С吨らT喊，其余人也跟著一道起哄，畢竟軍營里一群老光棍，好不容易來了一位據說頗招姑娘喜歡的翩翩佳公子，自然要跟著學一學，也好早日討個老婆。

陸追笑著捶他一拳：“走吧，出去?！?/br>
“出去可以，不過這些人都是痞子，說話口無遮攔慣了，你若聽得不高興，只管用拳頭招呼?！笔挒懴崎_門簾，用充滿威脅的眼光看了一圈外頭的人。

“什么叫痞子?！辟苊Р粷M，當場擼起袖子就想吟詩一首，但半天也只想起來了鵝鵝鵝，只好又將袖子放了回去，用胳膊肘搗了一下身邊的人，老周，你來。

周堯：“……”

來個屁。

蕭瀾嫌惡：“你們打算擠眉弄眼到何時？”

陸追也跟著笑，抱拳道：“在下陸追，見過諸位?！?/br>
“陸公子，久仰久仰?！敝軋驅⑹挒懲崎_，熱情道，“倉促聽到消息，也來不及準備好酒，只備了一桌宴席，這邊請?！?/br>
“來來來?！辟苊вH自牽過一匹馬，“公子請?！?/br>
陸追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拱上馬背，一群人歡歡喜喜跟著跑，蕭瀾哭笑不得抬腿跟上，一處大帳里正酒rou飄香，昨晚沒吃到烤全羊，今日就有大塊大塊肥美的rou串補回來，也不虧。

“好重的孜然味?！标懽窋]下來一塊rou，“什么東西？”

蕭瀾在他身邊，小聲道：“好東西?！?/br>
陸追一邊費力嚼一邊道：“嗯？”

蕭瀾從牙縫里往外擠字，手指在桌上畫了個圈：“羊的，那個地方?！?/br>
陸追表情一僵。

蕭瀾笑得不懷好意。

陸追將手中rou串火速丟進他盤子里，那個地方？

“當真要我吃??？”蕭瀾拿起來，“喏，我補過頭了，吃虧的是你?！?/br>
陸追頓覺很不妙，伸手：“還我！”

“不還?！笔挒懸豢谝У粢话?。

陸追：“……”

不能細想。

不忍直視。

一頓飯畢，眾人高高興興告辭，只等著戰后卸甲歸鄉娶媳婦。陸追問：“你吃了多少那玩意？”

蕭瀾道：“挺多?！?/br>
陸追沉痛扶住額頭。

蕭瀾抱過他，湊近還未來得及親一口，卻又火速放開。下一刻，賀曉就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大笑道：“老遠就聞到酒rou香，這可過分了，一口渣滓都沒給我剩下?！?/br>
“將軍?！笔挒懻酒饋?，又對他身后的人道：“師父?！?/br>
“還想著晚上再補一只烤全羊，不曾想中午就吃上了?！睏钋屣L將手中的紙包遞給陸追，叮嚀，“給你買了些酸杏，若是這幾天rou食吃膩了，拿來清清胃?！?/br>
“多謝前輩?！标懽方拥绞种?，很是感激。先前還在擔心來西北會不會不適應，可僅僅過了一夜，就有了親如一家人的師父與朋友，往后的日子，想來也該極精彩才是。

“玩夠了，也該說正事了?！辟R曉坐在椅子上，“石陣鬼城，二位有何打算？”

“明玉帶兵前往大漠，去將那里的百姓接出來，陣法是他一手布設，旁人闖不進去?！笔挒懙?。

“那你呢？”楊清風問。

蕭瀾看了眼陸追：“尚未決定好，我想同往，明玉卻要我留下?！?/br>
“我也不同意明玉一個人前去?！睏钋屣L搖頭。

蕭瀾嘴角一揚。

楊清風繼續對陸追道：“師父陪你去?！?/br>
蕭瀾：“……”

蕭瀾道：“那徒兒呢？”

“你隨賀將軍一道，他還有別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睏钋屣L道，“明日動身，就這么定了?！?/br>
陸追點點頭：“是?！?/br>
蕭瀾心里嘆氣，行吧，也成。

洞房花燭第三天，便要重新獨自一人孤枕眠，虧得自己不是文人，否則若愁思滿腹寫起詩來，只怕玉門關的紙都不夠賣。

“將軍要去做什么？”陸追問。

“耶律星從大漠深處請來了一隊援軍，據說個個都身懷絕技?！辟R曉道，“頭目是一名女子，無人知她姓甚名誰，只知綽號紅羅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