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黎很是錯愕，警覺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母親，然后起身到門外接通。

“喂？”

“恭喜?！蹦穷^的人說，“恭喜你，林老師?！?/br>
林向黎捂著嘴，壓低聲音道：“恭喜我什么？”

簡銘悶笑一聲：“呵……你是不是還沒查成績？566分，對比歷年你報考的專業錄取分數線，超過一大截，絕對穩妥了?！?/br>
林向黎有些氣惱，他的驚喜感被簡某人敗了個干凈：“你的網速真快啊?！闭f罷，掛了電話。

林母看他回來，臉上有幾分不樂，很是慌張：“怎么了，考得……不好??？”林向黎搖搖頭，道：“566分，考得上?！绷帜杆闪丝跉猓骸澳翘昧?！欸，剛剛……是女朋友打電話來??？是不是問你考得怎么樣？她也是真關心你呢……”

“唔……嗯?！绷窒蚶枘＠鈨煽傻攸c點頭。

紙包不住火，這個道理亙古不變，因此杭州回來以后，林向黎就對母親承認了自己有對象這個事實。他和簡銘在酒店軟榻上春風一度，翌日起來看見母親打了兩通電話，忙回撥過去。他坐在柳夏海車上時就和母親發過消息，說到杭州參加大學120周年校慶，母親不疑其他，還叫他多和老同學聯系一下感情。大晚上的兩通電話揪起了他的心，結果那頭接通，是母親倦意nongnong的哈欠聲，只說不小心摁到了林向黎的號碼。

簡銘一周不養豬，人都飄了，躁動了，翻來覆去地折騰身下雪白的糯米糕，非要在潔白的糕點上咬下自己的牙印。結果林向黎回到家被林母毫不客氣地揭穿杭州游的本質內容——宣yin——好吧，只能點頭承認有人同行，他媽擺事實自己總得講道理。

“向黎，欸，你要么……把小姑娘帶來吃頓飯吧？”林母捧著飯碗，小心翼翼地詢問，“媽想見見人家小姑娘，行嗎？”

林向黎難色地瞅她一眼：“這……”

林母知道一貧如洗的家境和重病纏身的自己是林向黎的兩大累贅，拿到相親市場上，第一輪簡歷就能被無情地刷下來，遑論面試。如今天降兒媳，不管這姑娘來自天南還是海北，只要人好，真心待著林向黎，那么要她死，她也能馬上抹脖子，不當老年拖油瓶。

“向黎，你跟媽說，那姑娘知道咱家的情況吧？”

“嗯……知道?！?/br>
“她是不是嫌棄？所以就這么拖著？你得跟她說說，你馬上就能考出本科文憑，等入了編制，日子也是能好起來的，她只要再等些日子，就等沒多少日子，日子就會好的……真的，你跟她說說……”

林向黎看著母親急得眼里泛出了淚光，突然沉默了。

直到晚上簡銘來接他吃飯，他還是無精打采的模樣，簡銘琢磨了一個下午，喂飼料的時候也想，裝豬的時候也想，他想林向黎為何突然就掛了他的電話，就因為他網速快？可能是手機性能好吧，林向黎的手機是舊了點，不如給他買部新的？

奔馳一路朝市區開去，林向黎看著晚霞沒入行道樹的身后，低喃道：“日子會好起來的……好起來……是嗎？”簡銘莫名地瞥了他一眼，接話：“是?！绷窒蚶杌仡^，眼中滿是惶惑：“真的？”

“你問我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我還是這么回答?！焙嗐懹X得他很反常，“分數考得很好，你怎么不太高興？”

林向黎苦笑著扯了扯自己皺巴巴的衣擺：“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求學日子，可我媽等不了，她想叫我結婚了?！?/br>
“那就結吧?！焙嗐懮袂槿绯?，口吻輕松，“你想什么時候結，我都配合。不過前提是，讓我先見見丈母娘?！?/br>
林向黎沒想到他還有心情開玩笑，輕聲責備：“你別胡說八道?！?/br>
“你還有別的結婚對象嗎？”簡銘道，“你只有我，別無選擇。丈母娘還是要見見丑女婿?！绷窒蚶璞凰盒α?，拿手背抵著鼻子：“你，你又不丑?！?/br>
“那就沒理由不讓我見她了?！?/br>
三十歲了，不是二十出頭的毛小子，按正常步調前進的人此刻孩子都已經上幼兒園了。大齡男青年還單身，一般不是太優秀就是太貧困。當然世人總是會忽略第三種情況，男青年雖然大齡，但他也不是單身，站在他身邊的小伙子，可能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對象。

在瀾湖上開游船數十載的張阿姨見多識廣，甚至還對簡銘和林向黎開了句玩笑：“現在小青年真是浪漫得來！舍得花錢！”包一條小型畫舫游瀾湖需花費一千五，再叫上一桌特色船菜，兩千二，就倆男人來消費，明眼人張阿姨拉上小窗前笑盈盈地知會小青年們：“我專心開船，我什么都不看?！?/br>
船發動了，速度不快，漂在瀾湖上，綴在船上的霓虹燈倒映在湖面上，像被打碎的鉆石，亮晶晶的，如夢似幻。林向黎趴在窗欄桿上向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回身，有些慚愧：“只是慶祝的話，也不必搞這么隆重吧？這條船和這桌菜，得多少錢了呀……”

簡銘伸手拉他坐下，塞他嘴里一塊軟糕，道：“知道很貴，能不能開心點？我想看你的笑臉，不是你這副不高興的模樣?！绷窒蚶杞乐?，擰著眉瞪他，嘴里騰不出空說話。簡銘知道他想說什么：“我們的包養關系早就結束了，現在你坐我的車，花我的錢，都是要記賬的?！?/br>
喪盡天良！林向黎很想罵他，但架不住嘴里的糕太好吃，實在沒工夫譴責。

“你欠我這么多，想過怎么還嗎？”簡銘問道，“嗯？”

林向黎算過一筆賬，他要還清簡銘的錢，可能按照入編后的財力，都要好幾年。簡銘不給他回答的機會，握住他的手，強硬道：“很簡單，嫁給我?！?/br>
“……唔？”林向黎駭然地瞪著他，“什、什么？”

簡銘悄悄地把五指嵌到林向黎的指間，十指慢慢地交匯融合，變成一體：“現在是提議，正式求婚我會換個場合，你不用擔心?！绷窒蚶杩扌Σ坏?，問他：“我沒有擔心這種事，我們都是男人，怎么結婚??？你難道想讓……整個江津的老百姓都知道你是同志嗎？”

“我不介意，但是我不會這么做?！焙嗐懻f，“不過，起碼請讓丈母娘知道我是誰，行嗎？”

林向黎的臉上閃過一瞬的糾結：“我怕她……對不起，我，我很懦弱，對不起?！?/br>
簡銘扣緊他顫巍的手，低聲安撫：“不用急，我這邊可以先跟我姐交代一下，她終于要有弟媳了?！?/br>
林向黎惴惴地嘆了口氣，嘴里還嘟囔著：“是弟婿啊?！?/br>
出柜的話題總是有些沉重，但對于簡銘來說，他等得太久了，曾經，在林向黎還沒有記住他的時候，他就有向家中出柜的沖動。但看見勞累的父親和疲憊的jiejie，他實在是沒法把自己讀個大學，把性取向讀歪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