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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方羿,已經是三日之后了。只不過,凍了七年的人沒辦法一下子恢復,仍舊是半個死人的模樣。只是眼睛睜開了,身體有了溫度。寒針將他放在木椅上,他也一動不動,眼睛沒有焦距地平視前方,像沒有融化的冰。安戈見到他的那一刻,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他掙扎著過去,蹲下,謹慎小心地握住他的手——真好,是熱的。“猴哥......”他聽到自己顫抖著聲音喚他,也能想象自己一面溜著眼淚,一面努力歡笑的表情,“你回來了啊......”說話斷斷續續,聲音喑啞破碎,有些字甚至發不出清楚的音節。“能聽到我說話嗎?我知道你能的,對不對?”他將臉頰貼上他的手背,淚水順著他的指節滑落下去。“這是我們分開的第七年,你想我嗎?我好想你啊......”“你說你,凈會撈便宜。當年進去冰窖,我十九,你二十六?,F在我都二十六了,你還是二十六,真是不公平?!?/br>“這些年沒有你,我好多話找不到人說,冬天不管蓋多厚,還是凍得手涼腳涼。好多好多次我都要放棄了,但一想到,在我二十六歲那年,又可以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br>“你說人生在世,貴在堅持。這幾年,我每天都有練字練功,你看,小夜叉其實可以很乖的,對不對?”“其實沒有你,我平時也能過得挺好,就是少了人吧,老是覺得冷清......”他說了許多話,口若懸河,直到倚在他腿邊睡著了,又一個恍惚醒來,看向似木頭般的人,小聲埋怨道:“猴哥你都不理我?!?/br>安戈走了,離開珩域,帶著方羿一起。他買了一輛馬車,讓不省人事的方羿躺在車廂內,他在前頭駕馬。臨行前,江仲遠遞給他一只沉甸甸的箱子。“這是什么?”江仲遠撓撓頭,道:“這是您當年潛逃偷藏的私房錢,這不您后來一直跟著侯爺,這筆錢也沒處花么?!?/br>安戈臉上飛了幾絲窘色,“噢,還有這事,我都忘了?!?/br>江仲遠又道:“這無論怎么說,是侯夫人您的積蓄,如今您路上需要盤纏,也正好物歸原主了?!?/br>安戈沒有立即接過箱子,反而調笑著問:“你們怎知我要趕路,還提前幫我準備好了盤纏?十幾天前,你還在華泱,不知道我要帶猴哥走吧?”果然,江仲遠耳根一紅,“那,那自然是云舒他心思縝密,預想到這一層了。要是侯夫人你們不趕路,這箱子我也就原封不動帶回去了?!?/br>說完,還美滋滋地補充了一句:“云舒他就是聰明,什么都想得到?!?/br>安戈瞧著他那癡漢樣,八尺高的漢子嬌羞得跟小姑娘似的,心里一陣不適,火速拿過箱子,“得,你也快跟云舒君回去罷,現在大王可是器重你們得很,當心回去晚了降罪?!?/br>江仲遠樂呵呵點頭,“好嘞!嘿嘿嘿!”云舒君在他旁邊揉了揉rou酸痛的腦仁,嘆氣:“侯夫人,您莫與這傻子說太多。此行甚遠,侯爺又還未蘇醒,路上斷要多加小心。有急事還請傳信到華泱,我和阿遠隨時候命?!?/br>安戈心中一暖——還是云舒君說話中聽,不是一個勁的賣弄恩愛。于是上前抱了故人一下,“保重!”思及江仲遠那大塊頭說不定吃醋鬧脾氣,也順帶著抱了他一下,卻沒說保重,只心疼云舒君整日對著這傻子費心費力,于是囑咐了一句:“好好照顧云舒君?!?/br>然后,不到眨眼的時間,江仲遠又開始嬌羞著撓頭,樂呵呵傻笑,“嘿嘿好??!”安戈的嘴角一抽,頓時為方才不懂事的行徑懺悔。朝霞映了半邊天,紅彤彤的一片,橙紅的暖光鋪在線條優緩的山脈,似徐徐悠揚的歌謠,傳遍這片世外幽境。一個月之后,容國東部的一座小村落里,新蓋了一套屋子。那屋子簡樸又別致,路過的人都要往里面瞧兩眼。人們常在院子里看到一個喜笑顏開的男人忙活,那男人生得很俊,星目濃眉,瞧上去不到二十。逢人便笑,見到他,再大的煩擾瞬間也沒了。村里的媒婆見他好看,三天兩頭便登門說親,奈何人家已有家室,且沒有納妾的打算。傳聞他的妻子身患重病,常年臥榻不起,男子便要一面干活掙錢,一面照顧患病的妻子。所謂伉儷情深,說的便是此間情景罷。“咳咳!咳咳咳......”安戈將洗好的衣裳晾上繩索,被晚風吹得一涼,哆嗦了兩下,去廚房打了盆熱水洗臉。近日他染了風寒,嗓間咳嗽不止,吃了幾帖藥也不見好。待手腳都回了暖,他一面壓著咳嗽,一面給方羿按摩身子。寒針說,從前方羿在冰窖,不呼不吸,與死人無異,如今他雖未徹底蘇醒,卻也能夠呼吸,手腳皆熱,便要每日喂他吃喝,幫他按摩手腳。否則肌理長期萎縮,待哪日醒來,便不能照常人那樣行動了。“猴哥,我......最近生病了......”安戈說話很輕,因為稍稍重些,喉嚨又會忍不住要咳嗽。“你不心疼心疼我么?我病了,要你照顧我?!?/br>他偏著腦袋看方羿,就像守著花開的精靈。他對上方羿的眼睛,見他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眸子里的光亮一點一點黯淡下去。“你說你都躺了這么久了,什么時候能醒過來???”“你再不醒的話,我可真就要答應那媒婆,娶個小娘子回來了哦?!?/br>沒等對方回應什么,他又自己先否決了:“唉不行不行,世上還有誰比咱猴哥更好呢?還是別答應了,要明天那媒婆再來嘰嘰歪歪,我就拿掃帚轟她?!?/br>他一下子說急了,又咳嗽了好幾聲。撐著幫方羿按摩完,把人搬回床上躺好,才緩過勁去喝水。“你要是一直這么躺著,我可怎么辦呢?”“你知道我最喜歡熱鬧了,現在每天過這么冷清,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說話,我心里,憋得慌?!?/br>他縮進被窩里,摟著方羿的脖子,耳朵貼在他的胸口,慢吞吞道:“從前你沒事就喜歡叫我,總是作弄我,叫我小夜叉?,F在我在你面前一天蹦跶到晚,講好多好多笑話?!?/br>說著,他看了眼床邊一本幾百頁的笑話集冊,那是他這些年苦思冥想琢磨出來的,“我就等著你從冰窖出來,我把這些都講給你聽。但是我每天講那么多,你卻不理我......”他說著說著,困意漸漸就漫上來了,席卷那對忽閃忽閃的眸子,將他們慢慢合上。安戈本就染了風寒,困起來真是招架不住。但他又怕將風寒傳給方羿,便還是強撐著困意起身,在方羿額上輕輕印了一吻,自己縮到床鋪的最里面,貼著墻根,背對方羿。次日清晨,天還沒亮,安戈是被臉上的瘙癢弄醒的。他本在夢里撿了只松鼠,那小東西的尾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