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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誰,恐怕都會在心里這樣想。四郎的視力極好,一般而言,即使那個人剛從樹林子里走出來,四郎集中目力,也可以看清楚他的五官??墒翘ぱ┒械那嗌揽蜕砩虾孟窕\罩著一層氤氳的紫氣,直到他走得近了,四郎才能看清楚他的臉。的確是一個中年人,而且是一個極有魅力的中年人。他的目光如古井無波,又似千年寒潭,里面空蕩蕩,似乎對于萬事萬物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也是一樣的苛刻。可是,但等到他目光移向四郎時,立刻就變得柔和起來,里面似乎有純然的喜悅一閃而過?;蛟S,即使如同青衫客這樣的人物也會厭惡漫長而孤寂的旅途,厭惡一成不變的空山白雪,所以在忽然遇到一家旅店時,才會爆發出發自內心的喜悅之情吧。“客官,要來點什么?”四郎趕忙走過去招呼遠道而來的客人。青衫客問道:“千山白有嗎?若是沒有,普通的燒酒也行。只是不要女兒紅花雕一類,這樣的天氣喝紹酒太軟?!闭f著,他跟在四郎后面走進了有味齋,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室內的陳設。“好咧?!彼睦纱嗌鷳溃骸翱腿艘宦牼褪蔷频栏呤?,還要什么下酒菜嗎?”“不要下酒菜。我等人?!鼻嗌揽脱院喴赓W。因為采用了四郎的設計理念,有味齋的墻壁里也設有煙道,冬天的時候墻壁便是溫熱的,再加上有槐大槐二在,四郎并不吝惜木炭,有味齋四個角落里都擺著炭盆。從天寒地凍里走進有味齋,身上的冷似鐵的寒衣被火一烤,落在身上的雪花便全都化成水,順著客人高挺的鼻梁往下流。雪化了之后,四郎才發現,雖然看上去像是真氣雄渾的道門高手,可是青衫客的確已是兩鬢斑白。雪水把那層薄薄的單衣打了個半濕,這樣的濕衣服裹在身上,再被火一烤,不舒服不說,還極容易染上風寒之癥。“擦一擦吧?!彼睦煽粗继媲嗌揽陀X得難受,轉身去柜臺后面打了一壺千山白,順手遞過來一塊潔白的棉布。雖然棉布是擦酒壇子用的,可是昨日槐大才洗過,粗枝大葉的四郎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謝謝”青衫客接過棉布,愣了一下,就笑起來。這是一個有故事有閱歷的男人——他的眼角布滿了皺紋,這么一笑,細細的魚尾紋更加明顯。每一條皺紋里的悲傷和不幸都在歲月的打磨之下,沉淀為一種專屬于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眼睛也有些奇特,眼珠很黑,眼白處微微有點發藍,本來該是很清澈很動人的眼睛長在他的臉上,卻好像是兩泓深不見底的湖水。四郎看著這位客人的眼睛,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不過也許是四郎記錯了吧,若他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就絕對不會忘記的。青衫客選了靠窗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下,然后就大口的喝起了酒。他喝酒的樣子也和一般人不同——是直接提著酒壺仰脖子往里倒。大約是因為長相和氣質都很好,所以這樣近乎粗魯的姿態也被他做的爽心悅目。陪著菱形窗外的一只紅梅,好像是一副古意怏然的王孫買醉圖。青衫客的一舉一動都非常好看,帶著一種世家里教養出來的優雅。也許他的確是哪個沒落世家里的王孫公子也未可知。如今天下戰亂四起,不知道有多少鐘鳴鼎食之家眨眼間就落個樹倒猢猻散的結局。不知道為什么,不僅是眼睛,這個青衫客的行為舉止也都給四郎一種很親切很熟悉的感覺,所以,四郎就趴在柜臺后面,露出一雙大眼睛偷看人家。雖然姿態間頗有豪俠之氣,但是青衫客的酒其實喝得并不快,他邊喝邊欣賞著窗外的雪景,顧盼間有種落拓的瀟灑。雖然四郎猜想他是一個落魄公子,可是青衫客身上并沒有什么頹唐之氣。與此相反,還隱約透出一種鋒銳恢弘的氣度,好像是柄包裹在舊絲絨綢緞里的絕世名劍,即使流年變換,人事蹉跎,也只能使寶劍的光芒內斂,卻無法動搖他鋒利的本質。四郎見過的人族貴公子里,唯有崔玄微在幾十年后,大概有資格與此人相提并論吧。似乎覺察到了四郎的打量,青衫客忽然把目光從窗戶外向著柜臺方向移過來。四郎果然已經,慌忙移開視線,假裝忙忙碌碌擦柜臺,擦酒壇子,擦地板,大有越縮越下去之勢。“掌柜,再來一壺酒?!蔽ㄒ坏目腿藫P聲說。“一個孤獨的酒鬼?!彼睦稍谛睦锬南胫?。他站在柜臺后,翻動著悶在炭盆里的芋頭,等紅芋都熟透后,就扒開皮淋上一層冰涼清甜的桂花醬。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四郎忍不住再次拿眼打量店里唯一的一個客人?!敖裉焓谴竽耆?,他不與家人團年,卻跑出來一個人喝悶酒,難道是有什么傷心事嗎??此臉幼雍孟窈軈柡?,可是再厲害的人也不能事事如意,這也尋?!?/br>人生多艱,人人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所以古人才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在這個一點都不熱鬧的大年三十,四郎忽然對一個陌生的客人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當然,所謂“共通的人生體驗”云云自然全系四郎腦補。“喏,你的酒。還有免費贈送的下酒菜?!彼睦砂岩槐P蜜汁紅芋,一盤奶油花生米端了過去。大概是剛才又受了點寒氣,又或者常年累月的飲酒已經傷害了他的肺,青衫客忽然咳嗽起來。這一咳就停不下來一樣。一直在偷看人家的四郎小狗腿一樣,趕忙遞一塊薄荷梨膏糖過去?!半m然我們做生意,不該干涉太多,可是客人您也實在太不愛惜自己了。要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喝悶酒最傷身體?!彼睦扇滩蛔德溥@個看上去很厲害,一行一動卻又對自己的身體漠不關心的男人。說著,四郎順手從旁邊的柜臺上斷過八寶果盒,嘩哩嘩哩,到了一大堆嘉應子,冬瓜條,甘草楊梅之類的涼果在青衫客手邊的空碟子里。“真想不通年節里怎么還會有人酗酒,應該吃糖,吃糖才對!這樣,下一年才會過得甜甜蜜蜜的?!?/br>青衫客好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深吸一口氣,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接過四郎遞過來的梨膏糖在指尖把玩,注視良久才小心翼翼放進嘴里,鄭重的樣子好像好久沒吃過糖一樣?!罢嫣?。你說得對,過節的確應該吃糖?!?/br>“本來就是這樣么。今日要不是沒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