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漸行漸少。

    一路有人被附近的缸吸引，或是過去研究，或是直接挑中了，就守在一邊。

    錢小躍是其中唯一一個，一直在下坡，從未被身邊的東西或是別人的行為分掉過眼神的人。

    又走一陣，還在往下走著的人，只剩下了錢小躍、夏東溪和葉田田三個。

    太陽當頭，漸至日中，夏東溪都開始冒汗，錢小躍卻走得很是堅決，期間只抬頭望過一次時鐘，其余時間腳下一刻也沒有停頓過。

    漸漸的，三個人走到了之前“腦袋”的位置。

    大缸敞開了的大口子依然露出在地面上，缸邊的尸體仍在，血液干涸成了一攤粘稠的帶著詭異色澤的膠狀物，而“腦袋”——居然也還在。

    夏東溪幾乎要認不出這個人了——

    他的頭歪歪地搭在缸沿上，一雙眼睛里再沒有之前的神采，連看人的時候，都是瞇縫著的，血色糊了他一身，頭上、臉上、眼皮上，全都是干涸的鮮血。他連完成站立的姿勢都很困難，人卻是立著的，因為有一根鐵鏈子，看起來就是他之前用來捆別人脖子的那根——一端繞在他的脖子上，一端穿在一口缸蓋子上，把他綁成了那個姿勢。

    缸蓋子明顯是被人刻意為之，它被豎著插在一口大缸里，能豎起來，是因為那口大缸上有兩道豎縫，就像一對卡口一樣，把那個蓋子卡在了里面，大缸附近的地面上有搬動的痕跡，那口缸被人換過角度，使得上面那個蓋子的方向，無論“腦袋”怎樣用力，都不可能弄出來。

    夏東溪瞇了瞇眼，“腦袋”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看到他被人這樣對待，他還是忍不住有點不適。

    “有……有人嗎？”“腦袋”似乎聽到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轉動著頭朝向了走在最前的錢小躍，他似乎連是誰都看不清了，對著錢小躍，完全沒有認出這是他之前曾經試圖害過的人，只拼命努動著嘴唇，不斷地喃喃，“水……給我水?！?/br>
    錢小躍在缸邊停了下來。

    “水……水……”“腦袋”的手從缸里面探出來，手臂上的骨頭向外支棱著，手指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他只能一點點地，用整條胳膊，摸索著往錢小躍的方向探過去，“求，求你。啊，對，謝謝，謝謝……”

    錢小躍低頭站了一會兒，忽然掏出一瓶水，擺在那只手邊。

    【彈幕】商城里的水！滿的！

    【彈幕】哇靠，在闖關的時候買，一瓶五百啊，那人都要死了，浪費這種積分干嘛呀！

    【彈幕】有這閑錢，買給自己??！蠢不蠢??！你看看你這一路，都擦了多少次汗，舔了多少次嘴唇了！

    “腦袋”的手終于碰到了水瓶，“撲”的一聲輕響，他的手臂把瓶子直接掃到了地上，他自己似乎有所感覺，手臂更慌亂地在地上摸索起來?！皳洹獡洹?，又接連碰到了好幾次?？伤侵皇?，根本就抓不起瓶子。他整個人都焦急起來，喉嚨里“嗬嗬”地，不斷發出抽氣的聲音。

    錢小躍蹲下來，拿過瓶子，打開瓶蓋，送到“腦袋”的嘴邊。

    “腦袋”愣了一下，接下去馬上側過頭，張開嘴，含住了瓶口。

    “咕嘟咕嘟”，錢小躍喂了他小半瓶。

    “可以了。只有一瓶，不要一次都喝完了?！卞X小躍收起瓶子，輕輕地擰了擰瓶蓋，“我沒蓋緊，一會兒你用牙齒應該能打得開?！彼阉枯p輕地放到“腦袋”的手里，站起身。

    “你……是你！”

    “是我?！卞X小躍走向一邊，把那個插在缸身的缸蓋子拔了出來，小心地控制著力道，一點點收短鐵鏈，一點點走回到“腦袋”的身邊，“鐵鏈我已經解開了?，F在，這塊缸蓋子在我手里，我看著，應該可以蓋住你這口缸。你如果想我幫你全蓋上呢，一會兒你就往回退些，到缸里面去，如果你想自己蓋呢，我就幫你放這邊地下?！?/br>
    “我已經沒有手了——”腦袋握著水瓶子的手動了動，“另一只，已經廢了，連舉都舉不起來了……”他喝過水，精力似乎恢復了些，轉動著頭朝向錢小躍：“你……你為什么幫我？我……我已經沒有積分了?！彼淖旖莿恿藙?，似乎是想笑的，卻不知道牽到了哪處傷口，整張臉都抽動起來：“我都送出去了。送了好多人，他們……他們都只要一點點，哈！哈！我把所有積分都給他們，他們就還一部分回來，哈哈……他們沒有人敢全要?？晌宜屯炅?，還有人來……他們都不信我送完了。其實，我真的沒有了，沒有了……如果命都要沒了，還要積分干什么呢，你說是……是不是？”

    “我不要你的積分?！卞X小躍蹲下來，缸蓋子放下地，有塵灰蓬起。

    腦袋緩慢地動了動眼珠子：“那……那你為什么幫我?！?/br>
    “也許是因為……你剛剛那句謝謝吧?！?/br>
    缸蓋子最終蓋上了缸口。錢小躍又擦了擦汗，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轉身往山下走。

    夏東溪和葉田田遠遠站在一處缸身攏出的陰影里，太陽在正中天，陰影只遮到他們小腿的位置。

    夏東溪的臉落在陽光里，整個人似乎也陽光起來?！靶〖一锇　彼偷托α寺?，“算了，還是那個小家伙就好?！?/br>
    “不是了——”葉田田說。

    “哎？”夏東溪側目。

    他的身邊，葉田田正望著錢小躍的背影，神色柔和：“比起上次來，他堅定了不少。我現在都開始覺得，他去的那個地方，和我們想去的，是……同一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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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93十二點到

    山腳下的平地。

    平地上有兩口大缸, 缸頂上被人并排搭起了兩塊缸蓋子，日光被擋住，在地下遮出一片陰影。

    夏東溪就半躺在這片陰影里。

    葉田田斜靠在他的邊上。

    他們兩人的不遠處, 還有一口大缸。

    錢小躍縮在那口缸前, 巨大的缸蓋子一端擱在地下，一端搭在缸沿上, 圈出一方近三角形的小塊區域，他蜷著自己的兩條腿, 背靠缸身，正直著眼睛在發呆。

    彈幕里嘻嘻哈哈, 談興正濃：

    【彈幕】我就說吧，不在山頂，不在山腰, 下山那一路，他們上山的時候是已經走過了的, 一共也沒有去看過幾口缸, 還都走馬觀花的，一定不會是那些！果然吧？

    【彈幕】說得好像你猜到他們會回到這里一樣。

    【彈幕】是猜不到。要不是東神對著東嫂說“就這樣等到十二點了”，我都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是在這里挑中了一口缸。不過, 說起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