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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狐疑地走到梳妝鏡前,見到妝奩上放著的匕首時,微微一震。 匕首雖然小巧,工藝卻繁復精美,黃金掐的花絲,上面鑲嵌著鮮艷的藍寶石,幽幽冷冷。 長歌遲疑片刻,上前拿起匕首,輕輕拔開。 劍鋒薄如蟬翼,上面的鮮血顯然已經被洗得很干凈了。 時陌迅速洗了澡起身,身上僅著中衣,緩緩走至長歌身后。 長歌將匕首插回劍鞘,沒有回頭,只是輕笑道:“嗯,不錯,景王妃的匕首甚是華貴。秦王殿下倒是會慷他人之慨?!?/br> 時陌自她身后將她抱入懷中,頭靠在她的肩頭,深深吸進一口氣息,盡是她身上的清香。他自身后拿過她手中的匕首,漫不經心把玩道:“嗯,是景王妃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處,我取下后便自己留了下來,想著回來給你收著?!?/br> 長歌不解:“為何要給我?” 時陌道:“長歌,若是將來我做了什么事讓你氣我、恨我了,你可用這把匕首殺我?!?/br> 長歌一震,緩緩轉身面對著他:“你怎么了?怎么忽然生出了如此可怕的想法?” “可怕嗎?”時陌凝視著她,“我今日看著他一心求死,卻求死不能,方覺可怕。長歌,你說,他真的愛我娘嗎?” 長歌仰頭看著他,沒有回答,其實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時陌道:“我早就知道宮中動向,知道景王妃沒死,便猜他是打算將人留下,留待于我?!?/br> “嗯,我也這樣想?!遍L歌嘆道,“今日景王妃出現,那般胸有成竹將你所布的局一一揭破,我便知道背后之人是他。到底是帝王啊,即使當時沒看明白,事后也全都想明白了。但我以為,他利用景王妃如此,是想逼你為難,逼你去求他,好給他自己一個臺階下。萬萬沒想到,他留下景王妃,竟是留來殺他自己的?!?/br> 長歌搖搖頭:“沒想到我逼景王妃出手,自以為棋高一著,到頭來竟全在他算計中?!?/br> “他這一局贏得徹底,不論時間還是人,全都安排得滴水不漏。風和景明不在,舒妃卻出現了,舒妃的出現先是讓你放松了戒備,答應留下蓁蓁在殿外;后又讓你以為掌控了局勢,可以借舒妃之手除掉景王妃,出言激她動手;他還料定舒妃心向他,最后時刻定會為他求情。他安排這一切就是為了給我看,卻又不能讓我太早出現,否則景王妃沒有機會動手,所以朝后又派人假意與我討論南方災禍,實則拖住我……”時陌淡道,“安排雖是縝密,卻并非□□無縫,偏有個匪夷所思的目標,誰能想到他千算萬算,最終圖的竟然是要取他自己的性命?!?/br> “謀自己的命,如此意料之外,倒注定了是個穩贏不輸的局面?!?/br> “固然穩贏不輸,卻著實可悲?!遍L歌惻然道,“舍命救我,以此來打動你……我從未想過,他竟也有卑微至此的一日,而他卑微至此,所求竟不過是一個身后合葬的機會。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長歌,若有一日我犯了錯,你便殺了我,我死在你手上,總好過痛不欲生求死不能?!睍r陌將匕首放到她的手中,握著她的手,將匕首緊緊握住。 長歌直直看著他的眼睛,良久,移開目光,低頭看著手中精致繁復的匕首:“時陌,你覺得,他們為何會走到這一日?真的全是他與何氏的錯嗎?” 時陌沉默。 長歌一笑,仰頭看著他:“這世上的事,總是有得便有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若要兼得便是貪心不足,遭到反噬自然也不過是早晚之事。帝王既有了至高無上的榮華,有了呼風喚雨的權力,再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便顯得貪心了?!?/br> 長歌嘆了一聲:“那一日,時景對懿和帝說,他若真想要報仇,就先需得將后宮屠盡。時景如此說固然是想攀扯他人,以此減輕何氏的罪業,但這話其實也并沒有說錯。當年,懿和帝已有眾多嬪妃,卻打算為一人廢后宮,才使你母親成了眾矢之的。當年那場陰謀,所有人都知道,即使沒有參與,也都冷眼旁觀,樂見其成?!?/br> 時陌深深看著長歌:“嗯,沒有何氏,也會有別人。害她的不是一個人,是無可扭轉的局勢?!?/br> “原來你早就想明白了,所以你才會送我這匕首?!遍L歌雙臂攀上他的脖子,仰頭輕笑。 “笑什么?” “原來秦王殿下也會害怕,我還以為,你什么都不怕呢?!?/br> 時陌雙臂攬著她的腰:“我當然會害怕,逆勢而為,自然有明槍暗箭無數?!?/br> “那可想過放棄?”長歌偏頭一笑。 “絕不?!睍r陌黑眸定定,斬釘截鐵。 長歌繾綣地凝著他,溫柔一笑:“如此……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br> 她將匕首放回時陌手中:“那日,我問懿和帝,若是真愛,為何僅憑一件衣裳就定了她的罪,為何不進去當面問個清楚。他說,他是在保全她,若他以帝王之尊進去撞破一切,一切無可挽回,顧家滿門都要滅,他如此是在保全。他還說,若將來你登基為帝,遇見同樣的困境,你必定也會與他做同樣的抉擇,因為你愛我?!?/br> “時陌,我答應你,若是將來你讓我生了恨,我便用這匕首親手殺你。但你也要答應我,若是將來你看到了令你萬箭穿心的畫面,若你真的還愛著我,你便拿著匕首進來殺了我,萬不能以愛為名獨自黯然離去,除非你不愛我了?!?/br> 時陌黑瞳深深凝視著她,良久,緊緊將她擁入懷中:“好,一言為定?!?/br> …… 懿和帝傷重,總算無性命之憂,臥床一月,已能下床。 他剛能下床,便下了退位詔書,立時陌為帝,待時陌登基大典之后,便搬去皇家別苑,頤養天年。 時陌的登基大典在春分那日,冬日席卷的蕭瑟冷肅褪去,嫩柳新芽,萬物復蘇。 長歌的身子此時已經很重了,生產就在這幾日,時陌原想將登基大典推遲至長歌生產之后,懿和帝卻偏偏很著急,稍能下床便立刻下旨,方下了旨便立刻命人籌備,竟像是迫不及待與長歌腹中的孩子賽跑似的。 百官跪迎,帝后玄衣纁裳,二人相攜一步步走上漢白玉臺階。 “陛下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陛下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陛下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百官的朝拜聲氣壯山河,在身后聲聲回蕩。 長歌與時陌二人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恍如隔世之感。 帝后二人攜手君臨天下,這樣的畫面,二人都不是第一次經歷?;厥咨弦淮?,卻有些不堪回首。 彼時,二人之間隔著滅門血仇,她滿心仇恨,如山海難平。 他一顆真心一如今日,不同的是她。彼時她一顆禍心,捂不熱、度不化、攔不住,他手心溫熱,她全身冰冷,她一步步走上漢白玉的臺階,至高無上的地位,滿眼的殷紅血。 此時,因為腹中的兩個小家伙,她的手也是熱的。 兩雙溫熱的手十指交扣,長歌含笑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