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和他接觸，變得十分不安。

他會時不時偷偷地看他一眼，眼中沒了高傲不遜，有的低眉順眼的怯弱臣服。

顧長青忽然想起了那日夜里，這人眼中的燈火，宛如星辰流淌其間的美，叫人驚艷和沉醉。

他上挑的眼角，那樣孤傲絕美，似是星辰的尾巴。

他看著這個必須要靠著自己，一點一點艱難地喝著自己遞過來的水的人，眼中出現一抹痛苦之色。

就著顧長青的手，喝下水潤了潤嗓子，李樂就轉過頭去，他現在很亂，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想一想。

顧長青只以為是這個人厭惡自己了。

李樂別過頭去的時候，很好的錯過了這人眼底一閃而過的脆弱和后悔。

顧長青看著那人背過去的身子，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他是不是厭惡他了，他現在是不是在心底憎恨他？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冒了出來，顧長青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但他卻不愿意去細想。

他這樣對他，他又怎么可能不恨他。

他是個皇帝，不僅皇位被奪，還要被他囚禁在這里，忍受他的各種折磨。

而害得他剛剛差點醒不過的人，也是他。

有一瞬間，顧長青心軟了。

但很快，他卻又恢復了原狀。

顧長青無法做到讓自己不去恨這個人，就像他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的心。那些背負著整個顧氏的仇恨，已然刻在他的靈魂中，他一輩子都無法磨滅。

他很矛盾，很痛苦。

他不知道該怎么去對他。

他無法狠下心殺了他，但他也無法忽視那些仇恨，他說服自己去折磨他，但最后自己卻越來越痛苦。

他看著那人的瘦削的背影，他垂下了眼眸。

李樂聽到顧長青遠去的腳步聲，本以為可以就此安睡，卻不過多久，就有一干宮女太監傾瀉而入。

大門大開。

緊接著，那一直緊閉的黑色簾幕也終于被拉開。

陽光溫柔地灑落進房內，像是突然涌進的浪潮，一切都籠罩在溫暖中，一切都充滿著光明和希望。

李樂很想讓人將窗戶打開一下，但一名掌事的宮女卻委婉的阻止了他。

“太醫說您的身子要好好調養，是不能吹風和著涼的。這屋子對著風，還是不開地好?！?/br>
李樂很生氣，何是一個下人都能隨隨便便地制約他了！

但他又無可奈何。

他這一個月都被關在這個屋子里，除了穆青晗沒有見過任何人，每日吃食都是從窗邊遞進來的，他已經在這暗無天日的屋子里關了太久，他已經被關的有些怕了，他若再表現出一點叛逆，他害怕顧長青會把這些又全都收走。

李樂遺憾地看了一眼那陽光，安慰自己，最起碼能分辨白天黑夜了。

還有人來伺候自己。

他可以日日沐浴了....

他都想不起，他上一次沐浴是什么時候，身上的味道簡直難以忍受。

那些宮女太監麻利地給他處理好了內務，他強撐著洗了個澡，還換個身干凈的衣服，他雖是在病中，看著鏡子卻也多了幾分精神。

之后又有太醫來為他診斷，他喝了藥，這才睡下。

“他之前身上就有了些病痛，因一直好好養著，才沒發作，這次一病，舊疾加新傷一并來了，恐怕難好….”

“用最好的藥材給他?！?/br>
“是?！碧t低頭稱道。

他看了看顧長青，又斟酌著說道：“既然人醒了，當前就沒有什么大礙了。您可不必太憂心。只是外傷好說，但他積郁在心，若不及時化解，恐怕還會留下病根....這是短壽之兆….”

太醫說這話時，顧長青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嚇得他直冒冷汗。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道：“下次若是再昏睡過去，能不能醒過來，就不好說了….”

顧長青沉默了良久，最后揉了揉眉心，一瞬間似是蒼老了許多，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那太醫行了一禮，提著藥箱，這才離開。

那人還在床榻上酣睡，他熟睡的模樣，讓顧長青產生一種錯覺，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還是桀驁陰狠的皇帝，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

如果那樣....

顧長青想要撫上他的臉頰，卻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最后一刻止住了手。

他搖了搖頭，晃去腦內這些荒謬的思緒。

他看了看李樂，他蒼白的小臉埋在被子里，露出一角來，顯得無比惹人心憐。

他靜靜地想著，若是這人能真的聽他的話，能安守本分。

他是不是能，容忍他活在自己身邊。

這個想法一旦冒了出來，就如野草一般瘋狂地在心里生長。

他的眼神越發深邃，叫人琢磨不透。

*

自他病后，顧長青一連數十日都沒有來找過他的麻煩。

李樂也再沒見過他。

他的身子在調養之下，漸漸好了許多。

整日被人伺候地舒舒服服，無人煩他，還不用批閱奏折，人生圓滿。

外頭的風聲，是一點都不會傳到他這里，他也不知道外頭有什么事發生，但想來顧長青應該是日日被那些事都忙得焦頭爛額了。

李樂有了些閑工夫，且身子也能坐起來了，日日躺著也太無聊，看書也看累了，由此便想著練練字字。

他肚子里本來就沒啥墨水，寫來寫去就那幾首詩，他便寫起了他的名字。

端端正正，“李樂”二字。

以樂為名，許是盼他知足常樂吧。

但若能做到，其實也是難得的。

他又不知不覺寫下了“穆青晗”和“青姚”，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兩個人已經出現在他的紙上了。

他一愣，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寫到他們的名字。

他正在這里胡思亂想著，當即他的這里的掌事宮女進來了。

她朝李樂行了一個禮，然后道：“國相請您過去?！?/br>
正文第71章

宮女將李樂帶到了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