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依舊神鋒俊朗，只是鬢角有些微幾絲白發，眼尾帶了淡淡的皺紋。

他的五官眉眼與顧非敵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哪怕沒有方才門外雀守和雀止的呼聲，宿殃也能一眼認出眼前這人是誰。

梅十三跟在顧若海身后進屋，滿目擔憂看向宿殃。宿殃沖他使了個眼色，梅十三只得退出房間，將門帶上。

宿殃頷首抱拳，向顧若海行禮：“顧盟主?！?/br>
顧若海的目光落在宿殃臉上，許久沒有移開。

氣氛被他的沉默弄得有些尷尬，宿殃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陪著顧若海一起一聲不吭。

“你的眉眼，與你娘一模一樣?！?/br>
顧若海開口，第一句竟是這話，宿殃……不知道該怎么接。

所幸，顧盟主也沒等他接茬，自顧自笑了一聲，又道：“可你的面龐，卻和竹……卻和你爹，十足相像?！?/br>
宿殃詫異。

不是有傳聞說魔教圣子是被教主從村子里撿回去養的嗎？怎么可能……和魔教教主相像？

哦，或許，顧盟主知道魔教圣子的親爹是誰？

“江湖傳聞，果真無稽?！鳖櫲艉Ｗ旖菕熘σ?，但雙眸之中卻盡含苦澀，“你若不是他的兒子……呵，你怎可能不是他的兒子？”

氣氛太詭異，宿殃忍住想要后退的沖動，試圖轉移話題：“前輩來找我，有什么事？”

顧若海道：“未曾當面見過，這次你來闌陽城做客，我便來看看你?！?/br>
宿殃“哦”了一聲。想到古代時，就算長輩想要見晚輩，也不應該親自找來，他道：“其實，是我應該主動去騰云閣拜見的?！?/br>
顧若海什么都沒說，只搖了搖頭。

片刻，他問：“你此次去西南雪山，是為了徹底去除體內毒蠱？”

宿殃道：“是?！?/br>
顧若海道：“羅余此人，因為早年間的一些事，與……你爹有過不小的嫌隙，你此去找他，恐怕會受些刁難?！?/br>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顆玉墜，遞給宿殃：“這是羅余當年贈予我的生辰賀禮，你帶著它，或許可作信物?！?/br>
宿殃不禁一愣：“呃，您……”

他沒敢伸手去接信物，只道：“我已經有信物了，教主說神醫與我……母親有舊，給了我一件母親的遺物?！?/br>
顧若海怔了一瞬，很快笑道：“無妨，你帶上這個，也好向羅余表示我的心意?！?/br>
說著，他直接將手中玉墜放在桌上。

“如今已是深秋，一旦入冬，雪山路途難行?！彼值?，“明日一早我便讓親衛前來，護送你往西南去?！?/br>
“哎？”宿殃驚訝道，“那，那顧非敵呢？”

顧若海道：“他要留在騰云閣，準備定親事宜，不便出遠門?！?/br>
聽到這話，宿殃登時愣住。

然而很奇怪的，他卻并沒有錐心刺骨的感覺，只是心下茫然，甚至有一種想要笑出聲的荒謬感。

于是他真的笑了：“前輩，騙我的吧？”

顧若海訝異地微微挑了眉梢。

“他不會的?！彼扪暾Z氣篤定，“除非，顧盟主強迫他?！?/br>
說完，也不等顧若?；卮?，他又立刻接上：“而且就算您逼迫他，他也不會就這樣服軟?！?/br>
——無論劇情崩成了什么，顧非敵還是那個主角。他絕不會輕易放棄想要的東西，也絕不會為了什么所謂的“大局”，與長輩虛與委蛇，假裝答應成婚。說不定現在就正暗戳戳地計劃逃出騰云閣，然后和他私奔去雪山，雙宿雙飛呢！

顧若海的神情忽然變得極為認真。

“你如此信他？”他問。

宿殃道：“對，我信他?！?/br>
顧若海又問：“你為何篤定他不會定親？你們二人既然是同窗，是兄弟，他若要定親，你難道不該祝福他嗎？”

宿殃一愣。

對??！

如果他和顧非敵只是同窗摯友，顧盟主干嘛要拿顧非敵即將定親的事來詐他？

等等……詐他？

那他剛剛的表現和回答，豈不是……

——露餡了？！

宿殃只覺得自己大腦恐怕死機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動作。

好在顧若海也沒急著說話。

過了許久，他才微微一笑，轉開了話題：“當年，我也如此毫無保留地信過一個人?！?/br>
宿殃：“……哦?！?/br>
顧若海卻沒接著往下說。

宿殃頓時就緊張了。他忍住想要將指甲放進嘴里咬的沖動，手指不受控制地捏著衣擺，將布料揪著一層一層折起來，又松開，再折起來。

心下一片混亂，竟說不出都是些什么念頭。

緩了好一陣，他才支吾著開口：“呃前輩……知道我和他是……”

“我知道?！鳖櫲艉５?，“但我并不認為你們應該維持這樣的關系?！?/br>
仿佛那根繃緊的絲線驟然斷裂，一塊高高懸起的秤砣驟然落下，狠狠砸在宿殃心口。

塵埃落定，卻又難以承受。

他囁嚅道：“前輩……”

“世間雖有男子相戀的故事流傳，但那些看似美好的故事結束之后，許多苦澀的真相，其實并不為世人所知?！鳖櫲艉５?，“這是一條艱難崎嶇的路，你們都還年少，目光便只能觸及眼前，無法想象將來可能會面對什么?！?/br>
他停頓片刻，接著說：“所以，我不會讓他同你一起前往雪山。你們需要分開一段時間，各自好好靜靜心?！?/br>
顧若海的語氣很平靜，沒有責怪，也沒有逼迫，更沒有嫌棄或厭惡，反倒像是一位慈祥的長者在諄諄教導。

他甚至沒有說重話，一字一句都沒有強烈的要拆散兩人的意思。

但宿殃還是感到心中騰起陣陣冰寒。

“前輩，”他低聲道，“我不怕苦，也不怕被世人評說?！?/br>
寒意開始在四肢經脈中匯聚，他忍不住有些戰栗，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至于將來……我們永遠不知道將來和意外哪個會先發生，所以……我更想抓住今天，珍惜現在。江湖這么險惡，萬一，哪一天，我……離開了，至少不會因為曾經的逃避去后悔?！?/br>
眼前開始有片片黑幕出現，他強迫自己站得筆直。

“……我想，顧非敵一定也是這樣認為的?！?/br>
顧若?？粗扪?，眉頭終于皺了起來：“你……”

宿殃猛地晃了一下，下意識伸手去扶桌角，卻因為視野發暗，一下子扶空了。

他向著地面倒下，卻落進了一雙有力的臂彎里。

“前輩，”宿殃掙扎著，雙唇顫抖著問，“如果您也曾愛過，一定能體會的吧？”

顧若海沒有回答。

他一把攥住宿殃的手腕，將內力強橫地探了進去。

宿殃猛地一顫。

“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