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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耳邊,午后碧茵河波光粼粼的河水像是他星夜下的眼睛。午后的禮拜堂寂寞無人,事實上在此之前沈漢只在凌晨來過一次,他從未見過禮拜堂里有人。正在這時,門內響起腳步聲,大門從內被推開。推門而出的是一個穿黑色長袍的老教士,他殷勤地看向沈漢,“您……是要進來做懺悔嗎?”沈漢禮貌地笑,“我并不信教?!?/br>白發蒼蒼的教士回他一個笑容,“但是神讓你在這個時候來到這里,或者你不信神的話,冥冥之中命運的力量使你來到這里,你要懺悔嗎?”沈漢要轉身就走,但在肩膀稍轉時停下。腳不由自主向門內邁,試試吧,他想。自己一向隨遇而安,嘗試沒嘗試過的事,比如懺悔,也不錯。更何況他雖然不用進行宗教意義上的懺悔,但心中已經在懺悔某件事。懺悔室是一間被木板隔開的屋子,一邊擺著一張椅子,隔在當中的木板上有透過聲音的小孔。懺悔者和教士分坐兩側,互相看不到臉,只聽得到聲音。這樣的設計是為了保障隱私,沈漢坐進去時卻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看不見臉只聽得到聲音的設計,和他和莊燁一夜情的經歷有異曲同工之妙。黑暗的空間里,他的聲音響起,“我是一個很虛偽的人?!?/br>“我們都是?!崩辖淌空f。“我說過許多謊,并且絲毫不為此內疚?!?/br>這回老教士沒有回話。狹小空間里,沈漢的聲音響起,他說。“我冒充過人,欺騙過人,cao縱過人,傷害過人。我不關心那些人,我知道那些事是我應該做的,所以我去做了,像我方才說過,我絲毫不為此內疚?!?/br>“……那么,孩子,你需要懺悔什么呢?”“我需要做一件事,誤導一個人,這件事的程度比我以往做過的都輕。我很清楚這是我應該做的,我也會去做,可是,”他無奈地笑了笑,“我直到昨天晚上才發現,我比我想象的更在意他?!?/br>四個小時后,華燈初上,夜晚的冷風吹過碧茵河。中城像是剛睡醒,冬末的冷風到這里也被香粉和香水的氣味溫暖。沈漢戴著黑色面具,走過垂著厚重簾幕的走廊。“涅槃”里的舞樂聲已經來到耳邊,走進廳內,他的視線在大片陰影和舞動的人群中穿梭,定在一張白皙的臉上。小天鵝的身體細節泄露出驚喜,他匆匆跑來。“您真的來了!”止不住沖勁,撲入沈漢懷中。——他想測試我胸口是否有傷。沈漢頗覺有趣的想,手段生澀,但想法可嘉。可惜沈漢對疼痛的耐力很高,戰爭時期他執行過幾個情報任務,能在身體遭受痛苦時面不改色是一節必修課。他看到小天鵝下頜收緊,一無所得。他在這時扶起小天鵝的手肘,“今天我來是為向你告別,我要離開新都了,不要等我?!?/br>小天鵝退后一步,驚愕地看著他。沈漢迎上他的雙眼,毫不隱藏,畢竟小天鵝不能通過他的虹膜認出他,“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請你喝幾杯,當做餞行?!?/br>小天鵝臉色蒼白,仍說,“如果您恰好有傷在身,不應該喝酒?!?/br>他不確定“啟明”和“沈漢”是不是同一個人。沈漢否認,“我當然沒有傷?!?/br>沈漢伸手去向侍者點酒,小天鵝站在原地,看他啜飲,靜得有些可怕。“我想坐到窗邊去,如果你不想,就不必跟來了?!鄙驖h看向靠外的位置,那里有幾扇玻璃,街上的人有可能偶爾一瞥,看到坐在舞廳外圍連喝酒也戴著面具的人們。“既然您要走,”喧囂的背景下,小天鵝聲音低啞,“我可不可以看一眼您面具下的臉?”沈漢端著酒杯,扮演一個不以為然的浪子,這類角色對他而言駕輕就熟,“為什么?你要說你愛我,你要和我在一起嗎?要是你這么說,我可以取下面具?!?/br>在迷亂的燈影下,小天鵝靜得像一尊大理石雕像。我刺破了虛幻美好的表象。沈漢的心情同樣沉重,又有點自嘲。小天鵝意識到他不能愛“啟明”,他不能冒險去愛一個陌生人,一個在他在放縱欲望盡情享樂的低級場合遇見的陌生人。他有他的軍銜,他的職責,他的家庭。他可以愛男人,但他愛上的男人必須出身名門,門當戶對,才能被這個社會接受。不能是一個姓名不明、長相不明、國籍不明、背景不明、職業不明的人。即使他深深地被“啟明”的神秘吸引,他也還有太多太重的責任像一道道枷鎖,牽制他的步伐。第十七章他愛上的對象不可以是“啟明”,也不可以是沈漢。沈漢是南方軍部的敵對派北方軍部核心成員,還和莊燁同基地同等級職務——軍法怎么可能允許一個基地的兩個重要人物有私情?他們都在枷鎖之中,鐵鏈纏身。小天鵝踉蹌退出,沈漢一口咽下半杯酒,按住胸口。方才被小天鵝一撞的痛楚火燒火燎,傷口開裂,再回去處理時一定會被那位袁醫生罵。喝完這杯酒,沈漢起身。一個侍者端著托盤經過,不動聲色地向他指出離開舞廳的秘密通道。他走秘密通道,以防小天鵝在外面等他。半分鐘后,沈漢已經取下面具,融入中城尋歡作樂的人潮。剛從絕緣袋里取出的通訊器猛然震動,不是有人給他留了消息他沒回,而是緊急情況!那串代碼是基地參謀官——莊燁。不立即接通,莊燁勢必生疑。而且軍情緊急,不容耽誤。他接通,“沈漢?!?/br>“莊燁,”對方問,“您在哪里?”該怎么回答,他在“涅槃”外?正在此時,中城的蒸汽鐘響起七聲鐘聲,悠揚樂曲隨之而來,現在是整七點。“這是蒸汽鐘的聲音,”他聽見莊燁鎮定地說,“那么您和我一樣在中城。艦隊長二十分鐘前通知晚八點回基地開會,我告訴他我會轉告您,于是動用緊急了通訊。最近一班回基地的飛艦我已經訂好,順便也替您定下,您在哪,我現在來接您?”在莊燁說話的同時,沈漢的大腦把這幾件事串連到一起——是莊燁說服艦隊長臨時開會,等到七點整緊急聯系沈漢,透過通訊器里的蒸汽鐘聲證明沈漢在中城,用定好的飛艦讓沈漢不得不幾分鐘內去見他。幾分鐘,沈漢怎么找得到另一套合身的衣服,另一個合理的借口?汗水立刻透背,消失多年的緊張感攥住心臟。但緊張之外,又有種被逼到角落,反而激發好勝心準備迎戰的戰栗。小天鵝踉蹌而去,卻卷土重來殺他個措手不及。他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