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四點多時，倪秋到了，他見了那齊刷刷倒在地上的椅子，把帶來的外賣給了周游就去扶椅子。

“別忙了，不會有人來了?！敝苡握f，招呼倪秋，“一起吃啊，哇，半只燒雞！還有燒鴨腿！小泥鰍，你中彩票啦？？”

倪秋彎腰扶椅子，把它們重新擺整齊了，順手抹了抹坐墊，說：“三味的燒臘，你上次說你愛吃?！?/br>
周游說：“多少錢??？我給你?！?/br>
倪秋忙出了點汗，擦擦臉，說：“我請你吃……”

“??？”

“我說……！”倪秋的聲音細，調子起高了就容易破音，像是捏著嗓子在說話，“我請客！”

周游抓起燒鴨腿咬了一大口，油花漫了他滿嘴，他高興極了：“明天太陽就要從西邊出來啦！”

倪秋作勢笑了笑，卻沒笑出來，他走到了可樂仔的供桌前，拿了三支香，遞到紅燭火苗上點燃了，扇跑了火光，朝可樂仔鞠了三個躬，插上香，又合十手掌說了聲：“一路走好?！?/br>
他從口袋里掏出多絹花，放在了可樂仔的手里，又歪著脖子盯著可樂仔微微張開的嘴巴，問周游：“你放米了嗎？”

“放什么米？”

“嘴里要放點米飯，這樣下輩子就不愁吃喝了?！蹦咔锟戳撕靡魂?，轉身從周游那里的飯盒里抓了一小團米飯輕輕往可樂仔嘴里塞。

“那我這輩子要是死了，你就在我嘴里放條小泥鰍吧?！敝苡握f。

倪秋趴在棺蓋上打理可樂仔的衣擺，又捧了兩把銀元寶往人和棺木的縫隙里塞，他呢喃道：“你長命百歲?！?/br>
周游附和：“嗯，你也長命百歲?！?/br>
倪秋看著他：“我找算命師傅給你算過，真的?！?/br>
“哈哈，哪位廟街大仙？”

“香水街上的黃大仙……”倪秋說，臉埋在了臂彎里，瞅著可樂在，小聲地，極輕地說，“他說看我印堂發黑，不是我有難，就是身邊的人有難……給他三百能逢兇化吉，延年益壽……”

周游憋著笑，臉頰鼓得和倉鼠似的，臉漲紅了，不停朝倪秋招手示意他過去。

倪秋還趴在可樂仔的棺材上，眼神游移。周游咽下嘴里的菜rou，一嘆息，道：“你過來??！我不笑話你被人騙！你過來吧，我們說說話，你站那么遠，我和你說話都費勁！”

倪秋耷拉著腦袋，抓著耳垂過去，在周游身邊坐下了。周游撕下只燒雞腿給他：“吃啊?！?/br>
倪秋咬了一小口，偷偷瞧周游，他喝粥吃rou，不亦樂乎，說道：“三百塊就能買個長命百歲，太劃算了！”

倪秋哀聲嘆氣，周游挪揄他：“你干嗎，后悔沒給自己也續點命？”

倪秋笑了出來，周游亦笑了，他吃完了燒鴨腿，拿紙巾抹手抹嘴，問倪秋：“你說，我要是去坐牢了怎么辦？”

倪秋急道：“可是警察說趙太的事不關我們的事??！”

“不是說這個?！敝苡瓮嗤肜餄チ税鸦ㄉ?，花生衣泡軟了，他撈了一勺子喂進嘴里，望向窗外。

外頭在下小雨，窗戶打開著，細雨伴著微風潵了進來，倪秋遲疑了會兒，說：“我會給你寫信?！?/br>
“就你認得的那幾個字！”周游拍了下倪秋的頭頂，咧開嘴大笑。

“我有在學！”倪秋道。

周游呼嚕呼嚕喝粥，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倪秋道：“我真的在學，王哥那里我不做了，白天我就去社區聽課……”

“哦就是上次你媽從戒毒所跑了之后來找你的那個社工那里？”

“她人蠻好的?！?/br>
“漂亮哦?！敝苡握f。

“你看得很仔細啊……”

“漂亮的人不用仔細看就能看出來漂亮啊?！敝苡握f，補充道，“我就在醫院里見過她一次。你覺得她不漂亮嗎？人是不錯啊，你肋骨被打斷了她還買笑話書給你看，嫌你斷一根還不夠是吧？”

倪秋急于解釋，話都說不順溜了：“不是啦，是因為那本書，那本書，它是，是……”

周游將手在空中放平，笑著安撫倪秋：“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說因為那本書容易看懂，是不是？”他挨近倪秋，擠著他問，“你翻來覆去看那本書怎么也不見你幽默感有所提升呢？”

倪秋作了兩個深呼吸，放下了雞腿，周游拱拱他：“生氣了？”

倪秋咬了下手指，在紙巾上擦手，說：“珍姐說昨天在野貓看到我媽了?！?/br>
“野貓？”

“東區一間酒吧?！?/br>
“哦，和男人在一起？”

倪秋默默點頭，周游問他：“你想見她嗎？”

他伸長雙腿，把前面的椅子往前踢開了，坐得很愜意。

倪秋摸到了自己的肋骨，說：“上次是我不好，把大衣隨便交給了別人，她很喜歡那件大衣的，她打我是……”

周游打斷了他：“打到肋骨都斷了，也不給你叫救護車，要不是我去找你，你說不定死在家里了?！?/br>
“沒那么容易死啦?！蹦咔镄α?，“我很強壯的其實，你看我都不會感冒?！彼d奮了起來，“我長這么大，那次是第二次去醫院?！?/br>
周游嗤之以鼻，揉亂他的頭發，指著那只燒雞腿，說：“不吃了??？”

倪秋搖搖頭。

周游伸手拿了雞腿就啃，低語道：“你想去找她就去吧?！鳖D了頓，他添了句：“把錢藏好點?！?/br>
倪秋偷笑了聲，沒說話，手撐在椅子上，兩條細瘦的小腿在椅子下面前后搖晃。周游吃完了雞腿，走到窗邊點了根煙，人看著樓下，問倪秋：“今天莫少去你那里打包外賣了嗎？”

“沒有，一直吃粥也沒什么營養吧?！蹦咔镎f，“你最近見到費覺了嗎？”

周游答非所問：“你先回去吧，多睡點，別在課堂上睡著了。對了，這兩天請假吧，別去茂記那里上班了?！?/br>
“請假？”倪秋正要問下去，褲袋里的手機震了起來，他一接電話，對方一聲招呼都不打，惡聲惡氣道：“喂??！倪月桂是不是你媽？馬上帶十萬過來贖人??！不然就別想看到她了??！東區黑貓酒吧！限你半個小時內出現??！一個人來！”

不等倪秋接話，對方啪地就掛斷了。倪秋扶著椅子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又退了回去，和周游說：“我，我還有事，我等等再過來吧，我等會兒過來陪你?！?/br>
周游扭頭問他：“怎么了？誰的電話？你媽？”

倪秋撐住了椅子，指著門口：“我很快就回來?！?/br>
周游朝他走了過來，才要開腔，倪秋的手機又響了，周游眼疾手快，搶了電話過去接，只見他眉心一跳，眼神都變了，兩只眼睛里凈是寒光。

倪秋把手機拿了過去，聽筒里傳來一個女人的呼救聲：“倪秋??！救我！是mama！真的是mama??！他們說什么你都要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