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病房的大門，上氣不接下氣地捧起蛋糕就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遲了遲了，婆婆，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病房里卻很安靜，沒有人回應他，也沒什么光，唯獨床頭一盞臺燈亮著，床上被褥平整。床上沒有人。

一個坐在窗邊的青年男子抬起頭看著紅蝦。

紅蝦關上了門，拖了張椅子抵在門后，他提著蛋糕走過去，輕輕地在柜子上放下了蛋糕，說道：“你瘋了？”

他的聲音克制，呼吸沉重，青年男子愛搭不理地稍推開了些窗戶，垂頭點煙，紅蝦把屋里的燈都打開了，一個箭步沖到青年男子跟前，唰地拉起窗簾，一把揪住青年男子的衣領，斥道：“我問你是不是瘋了？？！我奶奶住在這一間??！你探病探錯了病房??！”

青年男子眉眼舒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紅蝦憤怒更盛，手腕上使勁，幾乎要將青年男子從椅子上提起來了，他從牙縫里往外擠出了個稱謂：“方警官……”

“叫方sir啦，熱絡一點?！狈脚d瀾扯出個笑容，嘴唇很快又緊繃成了一條線，他拍拍紅蝦的手背，道，“有事和你說?！?/br>
紅蝦甩開手，方興瀾才要站起來，卻被紅蝦一把推回了椅子上，他按著他的肩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條子向黑社會學習啊，綁架人質？”

方興瀾道：“一個護士帶她去了樓下活動室，慶祝生日，這一層不少老人家都去了，你放心，沒人看到我進來?！?/br>
方興瀾撇開窗簾，往窗外抖煙灰，側著臉說：“就算有人看到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們太子爺還主動去警局找過我?！?/br>
方興瀾轉了過來，一笑：“不對，該改口稱一聲阿公了?！?/br>
紅蝦走開了，坐在病床上摸香煙。

“他算不算破了隆城最年輕阿公記錄？”

紅蝦不響，也不動，煙叼在他嘴里像是被塞進了一尊石像的石頭嘴唇里，默默地燃，默默地燒。

“你不回我信息，不接我電話，我還以為你干掉了九爺，莫正楠讓你跑路?！狈脚d瀾的雙手掃過自己的褲腿，眼皮高抬，瞅著紅蝦道，“沒想到是紅老板生意作大了，沒空理會我了?！?/br>
“你找我什么事？”紅蝦問道，鼻子里出氣，把升起的煙霧噴遠了。

“興記最近是不是有大動作?！狈脚d瀾說，“你才從新加坡回來吧？”

“我還去了越南，柬埔寨和泰國?！奔t蝦說。

“榴蓮進貨??？”

“不光太子爺找過你，九爺都找過你啊?！奔t蝦瞥了眼方興瀾，拂去了掉在床上的灰屑。

“你什么意思？”方興瀾眼神一滯，卡了口痰，咳嗽起來。紅蝦說：“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br>
方興瀾捏著香煙，不抽了，問紅蝦：“你以為警察是做什么的？”

室內很亮了，紅蝦望住方興瀾，他的瞳孔顏色很黑，神色凝重，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也很黑，很重，他的年紀并不算大，額頭上的皺紋，眼角的魚尾紋，下巴上的胡渣，卻一樣不差，他的臉色也不健康，萎黃，油膩，嘴唇干裂，起了皮，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被焦油熏得黯淡，已經看不出皮膚本來的顏色了。他看上去十分蒼老，和療養院里的病人們并沒有多大的差別。

紅蝦找了個煙灰缸出來，放下煙，說：“他們懷疑興聯有臥底?！薄蹦銘岩晌?？”方興瀾追問他，“誰和你說我見過九爺的？”

“我懷疑你什么？”紅蝦兩只眼睛死盯著方興瀾，眨也不眨，方興瀾也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說道：“九爺是找過我，談康博士的事，他想推莫明從前一個打手出來結案，你也認識，就是你們興聯雙煞里的周游?！?/br>
紅蝦不語，方興瀾接著說了下去：“我是警察，不需要黑社會教我做事?！?/br>
紅蝦蹦出來句：“你和我打聽過太子爺有沒有可能當龍頭?！?/br>
方興瀾眉毛豎起：“這我真的沒想到，”說完他苦笑了出來，搖頭道，“我承認莫正楠比九爺好說話?！?/br>
“還是好控制？”

這話顯然刺痛了方興瀾，他不悅地指著紅蝦，話中含慍：“你說話最好先過過腦子！”

紅蝦站了起來，伸出根手指在空氣中向地上戳了又戳：“方警官，你做事前也最好先過過腦子?！胺脚d瀾靠在椅子上，撇過頭：“你不相信我，事情就沒法談?！啊蹦愫途艩斦f過些什么？”

“什么都沒說！”方興瀾聲音一重，還強調了遍，“我見他三次，一次在我車上，一次在他車上，還有一次在海味軒，他介紹我兒子去讀私立名校，我都沒答應，我老婆還因為這件事要和我離婚??！律師都找好了，明天我就去律師樓簽字！“紅蝦暗暗掰手指，看了看方興瀾：“做警察就不要找老婆生孩子了?！?/br>
“警察又不是和尚?！狈脚d瀾皺著眉，低聲罵街。紅蝦還是很警惕，看看門口，又看看窗戶，道：“你們局長和興記的竹叔關系不錯?！?/br>
方興瀾倒不避嫌，大方承認：“高爾夫俱樂部球友?！?/br>
紅蝦點了點頭，方興瀾道：“警察就是警察，這一點你放心?！?/br>
紅蝦還是點頭，下巴就快碰到胸口了，他重新拿起煙，夾在手指間，低頭看著，說道：“等過陣子吧?！?/br>
“什么貨要去新加坡中轉？”方興瀾問道。

紅蝦說：“明爺的線人留下來的生意，東歐那邊過來的，一批冷戰時的遺留物?！?/br>
“什么時候到？”

“預計十九號?！?/br>
“到新加坡？”

“四分之三從新加坡轉泰國，再周轉去柬埔寨，老撾，緬甸，四分之一進隆城?！奔t蝦走去把門背后的椅子挪開了，小聲地講，“莫正楠很謹慎，上家都是直接和他聯系，傳話傳到我這里也是二手消息了?！?/br>
方興瀾也跟著過去，門上的四方形小窗戶前掠過個人影，走廊上忽而多了許多腳步聲和說話聲，方興瀾大笑起來，道：“幸虧我找到你了！不然你奶奶就吃不上蛋糕啦！”

他話音才落，病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小敏推著紅蝦的奶奶進來了，她看看方興瀾，又看看紅蝦，顯然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了。紅蝦便笑著和方興瀾一握手，感恩戴德，送走了這個他的“大恩人”后，他才有空和小敏解釋。

“我飛機晚點了，開車過來天都黑了，急急忙忙上樓，結果蛋糕放在車頂上忘記拿了，這個人給我送上來的?！啊八滥阍谌龢前?？”

“他本來是要拿去護士站的，正好他要看的人也在三樓，我們倆遇到，我看到他手里的蛋糕才想起來忘了拿蛋糕?！?/br>
小敏抱著胳膊咯咯笑，彎下腰和紅蝦奶奶道：“婆婆啊，你看這個大頭蝦真是大頭蝦！不過還算好啦，他都沒忘記今天是你的生日！”

紅蝦忙把蛋糕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