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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陽山的桃花才開,要帶常靜去住幾天,順便看看幼兒園。她父母在那,也方便照料。走的時候欲言又止,忽然抱著他狠狠親了一下,而后快活地說拜拜。因為每年張巖都帶女兒回去,常青也沒多想。張巖走后沒兩天,常青就在報紙上看到父親的消息。那時候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已經被拘留了。連帶著馮初也給關了進去。常青緊接著就被要求赴京協助調查。事情非同小可,他非?;艁y,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離休干部,力量很有限,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去求張巖的父親張云??蓮垘r當時帶常靜回娘家,一去沒了消息,常青再去找,別說張云,就是張巖都不見了蹤影,整個住處人去樓空,連電話都聯系不上。他想到了一種幾近崩潰的可能,趕忙跑到張巖工作的銀行,那邊說張巖請了年假;他又去岳父所在的部門,無論何時都說不在。為了常遇春的事,常青壓下對那種可能的擔心,四處毫無成效地奔波著,但他家的四位老人也遲遲沒能在垂垂老矣的人際關系中尋到突破口。稍微可能起點作用的局中人,都對他像瘟疫一樣,避之不及。一個星期過去,那邊要求的時限眼看著就臨近,他必須動身的時候,身邊就剩了江奕暉。江奕暉把江明綸交給吳媽,說:“我跟你去?!闭f這話的時候他已經向單位告好假。這次到北京,一路從機場到酒店,都有專車接送。說是接送,更像是監視。常遇春從來不讓常青沾染政治,常青很少知道自己父親究竟在干什么、又干了些什么。這次說是涉嫌重大違規,他只能隱約感受到是派系斗爭的結果了??尚Φ氖?,作為當事人直系親屬,他對整件事并不比普通人多知道一點。坐在車里,大腿不由自主地顫抖,江奕暉握住他的手,朝他點點頭,說:“沒事的?!庇心敲匆豢?,要不是在這讓人監看著的車上,他相信自己已經直接擁抱過去了。第二天大早,常青被接到某部門,直到晚上八點才出那大門。這年四月初,北京仍舊很冷,但柳條已經開始抽芽、道旁又開了密密麻麻的月季,馬路中間插的櫻花桃花都開了。常青一出門就見江奕暉筆挺地站在一株矮矮的桃花旁邊,人比桃花高,還比桃花艷。他手里捧著碗粥,見常青出來,就迎過去,把粥遞給他,也不說話,伸手到路邊招車。常青捧著粥,聞到里面油膩的rou味,才覺得餓了。他這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待。那個中年男人唯一問過他的一句話是常遇春平時都住在哪兒。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常青協助什么調查。他們什么都知道。常青端著粥一口一口吃,眼淚止不住地掉,越吃越咸。江奕暉把他送回房間。兩人開了兩間房,并沒有住在一起。安頓好常青,他說了聲:“你早點睡?!比缓缶推鹕硪?。常青拉住他的手。這時候他眼睛已經哭腫了,紅彤彤的一雙核桃一樣的大眼睛望著江奕暉,問:“我爸會不會被槍斃?”江奕暉看他臉太紅了,又坐到床邊,撫上他的額頭,很燙。但他的手本來也冰涼涼的,做不得準,于是又抹開常青的劉海,額頭抵上他,近得呼吸交融?!澳阌悬c發燒了,我去給你買點藥?!?/br>“不、不要走!”常青又哭起來,“你不要走了?!?/br>“我去買退燒藥,就在樓下?!苯葧煱阉种敢桓_,常青突然崩潰地大哭起來。“你又要走!張巖騙我說回娘家,把小靜也帶走了。爸爸mama也被關了。你也要走,我怎么辦?你以前說都不跟我說就走了,為什么都不問問我!你憑什么把我一個人丟了!”他趴在枕頭上,哭得跟個傻子似的。江奕暉愣住了。過了很久,才去拍常青的背?!拔也蛔咴趺崔k?你mama、我mama都不同意,你自己不是也不接受嗎?要是你接受,我也不是不可以爭一爭?!?/br>“可你沒問過我??!我不接受你就可以走了嗎!走就走,為什么連個電話都不留!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你就可以這么輕松地把我丟了!憑什么!”常青憤怒地拿頭去撞枕頭,江奕暉忙把他拉過來抱住,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昂昧撕昧?,是我的錯。對不起?!?/br>“爸爸也不在,mama也不在,張巖也要走,小靜也被帶走了,我就剩你一個了,你還要走……”“我在、我在,哪里都不去?!?/br>連日高度緊張,終于發燒病倒,加上一整天的“協助調查”,似乎最后的希望也被掐滅了。常青身心同時崩潰,神智根本不清楚,拽著江奕暉這根稻草死死不肯放。江奕暉這許多年在外,和母親因為那件事有了隔閡,常年把自己關在實驗室,不同人交流,性格也跟著變了,到這時候說話只覺得嘴拙,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輕輕松松就能安慰到常青,只能把人抱在懷里,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背。但這樣是不能讓常青退燒的,他很快就陷入了昏迷。江奕暉直接把人送到醫院。他全程陪著常青不敢放手,只是去上個廁所,回來常青就拉著吊瓶到處亂竄,四下尋他,生怕他又把自己丟了跑了。就這樣一直鬧到半夜,常青睡一會兒就不斷地做夢,做噩夢,零碎的片段嘩啦啦地閃過,他又醒了,只覺得一身盜汗,骨頭都軟綿綿的。燒總算是退了。病房關了燈,黑麻麻的一片,就門上的探視窗漏了光進來。借著這白光,常青看江奕暉趴在床邊,睡得很沉。他想起江奕暉床頭的安眠藥和那些畫。這樣高一個人,趴在低低的病床邊,竟然得到數年來最安穩的一覺。常青一陣心酸,去搖對方手臂,低聲說:“這樣趴著睡第二天腰會疼,你上來睡吧?!泵髅饔猩嘲l,他偏偏不提。心里抵觸著要拉開兩人距離的想法。江奕暉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又搖搖頭,把常青按下去?!安涣?,床窄。你快睡,明早起來就好了?!?/br>“萬一趴那睡涼了,誰管我啊?!?/br>是這個道理??闯G鄨猿?,江奕暉遲疑著脫去外衣,鉆進常青被窩。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再能睡著了?;秀庇只氐胶芏嗄昵?,黑暗里,兩個人躺在床上。常青突然開口:“你那時候為什么要給我做那個?”床是真的很窄,兩個大男人體溫都不低,guntang地貼在一起,都是身體僵硬。“聽說了那件事,你們五班那幾個男生扎堆看片,互相幫助。覺得不舒服?!?/br>“不舒服?”“嫉妒?!苯葧煱欀?,覺得這個話題很不合適,但還是繼續說,“就是別的人碰了你,我為什么不能?占有欲而已。我要是讓你覺得更舒服、更好,你就不會再去和其他人玩這個游戲了。我雖然這么想,但也明白,你跟他們的游戲,和我跟你的游戲,本身是不一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