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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那般活著嗎?“來來,坐下,我給你把個脈?!?/br>沈之泊拉青筠在床上坐下,他搬椅子做青筠對面,執住青筠的手腕,把脈。沈之泊已經是位老醫師了,他照顧過青筠多年,知道青筠有纏綿不去的舊疾,脈象呈現虛脈,氣血兩虛,精氣皆虧損。“如何”青筠輕輕笑著,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沈之泊沉寂放開,手指在青筠手心蹭過,青筠手心溫熱。看他不語,再端詳他神色,竟似要泣下般。沈之泊搖了搖頭,眼角仍有些濕潤。青筠曾是他一位極難治療的病人,沈之泊曾經傾盡所學想救他,卻也只能眼睜睜看他日漸消瘦,幾番瀕死,為思郁之癥糾纏。人心何等脆弱,人心亦是何等強大。“之泊,我想去華山祭拜我叔父和其鳴?!?/br>青筠平靜說出這兩人,仿佛話家常那般。“好好,我陪你去吧?!?/br>沈之泊點頭如搗蒜。“前兩年,靜玄館主修葺冰湖木屋,常有游客往冰湖看雪,最好夜間去?!?/br>從這些話語可知,這五年間,沈之泊去過冰湖。那地方對沈之泊也是念念不忘的所在,他和紫玄真人可算忘年之交。“你走后不久,落雁峰的鐵鏈竟被一場狂風暴雪摧折,再無人能上去?!?/br>沈之泊沒有武功,他年少時上落雁峰,都是青筠或者其鳴用籃筐拽他,或者背負他。“青筠,有一事,我覺得應該說予你知?!?/br>“何事?”“兩月前,真人得昭雪,我上華山,欲祭拜告知,正巧遇到韓霽景?!?/br>“你不問我如何認出他嗎?委實很像。人世蹉跎,這一見,真是仿佛隔世?!?/br>“有七八分神似,然而終究不是其鳴?!?/br>當年的自己,沉淪,不可自拔,時過境遷,也已能坦然面對。其鳴已埋在落雁峰中多年,人死又豈能復生。“他知曉你身份,甚至認識我。他跟我打探你的消息,然而我并未告知他?!?/br>“聽他說,其鳴是他從兄,也難怪乎相貌如此相似?!?/br>“恐怕是從哪里得知吧,屬于他家族的往事只徒增他煩惱而已。而我,當初大概帶給他不少困擾?!?/br>五年后,那位張揚少年,應該已長成一位沉穩英俊的男子吧。會想其鳴二十歲,三十歲會是什么模樣,然而這樣去想,不免要魔障。“你托我探查的事,我讓京城里的朋友幫忙打探,那人似乎一直在死獄之中,又聽聞七月大赦天下,應該已得釋放,然而消息并不真切?!?/br>沈之泊像他的父兄那樣,在京城為達官貴人看病,結交廣泛,消息靈通。“茫茫人海,如海底撈針?!?/br>沈之泊以往與青筠的書信里,便多次談論過衛淅。這人只怕兇多吉少。“若有家室,尚可報恩,可惜他竟是孑然一身?!?/br>青筠嘆息,如果人還活著,他很想親自見見他。兩位多年老友,在明州住宿一晚,第二日便一并買舟前往杭州。沈之泊的家,青筠年少時去過一次,是棟南方豪宅,宅中仆人如云。再次前去,不想已是十多年后,人生如白駒過隙,剎那間,真可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br>抵達沈府,沈之泊喚出他的妻子和一雙兒女。妻子嬌小溫婉,兒子不過三歲,女兒八歲,都清秀可愛。和同齡人相比,沈之泊算晚婚。當年華山親友們遭遇的災難,令他消沉多年,一度不肯成家。三位友人間,無疑沈之泊是最幸福的,兒女繞膝,令人欣慰。人活一世,總想留下點什么,總希望有人去傳承一些東西,記憶也好,對古遠的追憶也罷。“青筠,這是長女,來,叫叔叔?!?/br>沈之泊將女兒喚到青筠跟前,小女孩十分有禮貌的行拜禮,抬頭脆脆喊著:“叔叔?!?/br>“青筠,來,抱一下?!?/br>沈之泊將兒子提起,放到青筠懷中。青筠小心翼翼將這溫暖柔軟的小娃娃抱住,孩子很安靜,只是用好奇的眼睛瞪著青筠。“叫叔叔?!?/br>沈之泊教著兒子。小孩子十分聽話,怯怯,奶聲奶氣喊著:叔叔。青筠其實于人世間,也算孑然一身,但他也并不至于無親無故。此生,有太多遺憾,一度如此殘酷,然而此時,青筠感受到了那絲絲入扣的溫情與美好。這才是活著。☆、霽青15年少的青筠,在城東柳岸和韓其鳴有三次隨伴和一次離別。他忘不掉這個地方,楊柳依依,仿佛舊時光。前往華山,本不用途徑揚州,青筠卻還是在這座繁華的城市流連。抵達揚州時,已是黃昏,青筠入住東城柳岸旁的館舍。這里專門招待過往商人,館舍四周有勾欄,酒樓,商肆。青筠裝扮成杭州來販絹絲的商人,在揚州,高麗商人不及明州普遍,反倒會引人注意。商肆傍晚便關門,酒樓倒是燈火通明,還有那張綠掛紅的勾欄,也是不分日夜。夜間,青筠攜帶海棠沿岸游覽,兩人并無目的,趁著夜色遮掩,走走看看。水道中擠滿畫舫,歌女們唱著小調,富賈貴紳,文人墨客們觥籌交錯。主仆走至一座熱鬧非凡的拱橋,正好看到一艘樓船在此停泊,從船上走下一位高挑男子,船夫手中舉火,正好映在他臉龐。這是一位非常英俊的男子,弱冠出頭,有個強健的體魄,一身華服,腰間還別著寶劍,十分派頭。男子的眉眼異乎尋常的熟悉,青筠認出他來,這是韓霽景。已是弱冠之齡的韓霽景,年少時的張揚消匿不見,顯得沉穩內斂。他攙挽一位瘦弱女子下船,女子渾身風帽風衣,懷里緊抱著個嬰兒。女子低頭背光,看不清她的樣貌。青筠的目光,從韓霽景身上移開,他想如果韓其鳴能活到弱冠,大概也是他這樣的樣貌吧。這樣想,心里竟覺得十分欣慰,仿佛韓其鳴真得還活著。他娶妻生子,過著富有且體面的生活。他的一生,命運多舛,殘酷異常,但他已能感受到這不幸命運里的一絲柔情。“海棠,走吧?!?/br>喚走四處張望,意猶未盡的童子,青筠想回館舍,他覺得揚州此行,已是不枉。獨自前來揚州,拒絕了沈之泊陪伴的請求。也拒絕了在杭州久居的提議。青筠是遭遇過迫害的人,無論皇權中心的人,是否還在盯梢,他必須謹慎,以免累及友人。青筠在杭州沈之泊家只待了一夜,走得匆促。深夜,四周逐漸寂靜,海棠在別榻睡得沉,望著窗外的月光,青筠不免失眠了。他也是在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