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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唯一一個照顧過他的人。那年衛淅十五歲。再次回到黃岳,衛淅已成為百姓口中喜歡陷害,張羅罪名,且武藝高強,心狠手辣的察子了。他接了個監視的任務,命令來自皇宮深處。他來到當初師父帶他住過的黃岳山腳。但他是第一次,看到了這位師父口中的“小道士”——六皇子趙豫。不,那并不是衛淅第一次看見他。兩人的第一次相見,在一個縣城,一次武會的前夜。這年衛淅十六歲,他住在山腳下。每天天未亮便登上山腰,靜靜等待草屋中的住戶,推開窗戶,打開房門。看他采藥;看他種菜;看他煮飯;看他看書發呆;看他自言自語;看他默然流淚。因命令,他不得接觸這位皇子。他只能遠遠看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生活里,只有一件事;他的心里,只有一個人。深夜,船拋錨靜止于水面。船艙中,青筠已入睡。衛淅約著沈之泊到船尾,沈之泊留意到衛淅手中的斷水劍,他以為是要殺他,神色淡然說:“我不會水,還是給我個全尸好了,不用你動手?!?/br>在沈之泊眼里,衛淅無疑是個惡人。他以往見過衛國公,皇城派來的爪牙,知道這些人的行徑。“我予你艘小舟,放你走,我雖然是個惡徒,卻也會遵守承諾?!?/br>衛淅擦拭著斷水劍,他對這把劍愛不釋手。“如此,那我不走呢?”沈之泊輕笑著,他的笑是青筠那種笑,無所謂,不凄苦,不灑脫,無喜無悲。“將他押下船?!?/br>衛淅使喚身邊的兩位手下。沈之泊被挾持,他知道自己無可奈何了。“姓衛的?!?/br>獨孤一人站在小船上,喊住掉頭欲離去的衛淅。“我見過你,在黃岳,青筠復發狂疾,看護他的樵夫便是你?!?/br>“你認錯了?!?/br>衛淅揮劍割斷船繩。沈之泊的小舟脫離船身,在海浪中搖擺。“這尸沉大海啊,可是死無對證之事?!?/br>沈之泊希望衛淅聽到這句話,還能再回個頭,然而衛淅沒再理他。☆、霽青9沈之泊的小舟,船桅上掛著盞昏黃的燈,海面上風潮不大,微弱燈光并未被水汽遮掩,它逐漸遠去。衛淅知道,風向北,北面數里外有處港灣。這是條繁華的商道,不必天亮,就會有商船搭救起沈之泊。他不想殺沈之泊,因為這人是青筠于人世唯一的摯友。目送燈火遠去,消失不見。回頭,便見青筠如鬼魅般站在身后。他披著發,穿著白色中單,赤著腳。衛淅知道,在船上,每夜青筠都睡得不踏實,時常醒來,他在提防。衛淅拽住青筠手腕,他想將青筠帶回船艙,衛淅氣力很大,然而青筠紋絲不動。青筠看起來很清瘦,病弱,但他畢竟曾是位練家子,甚至不夸張地說,年少時的青筠,是位武學奇才。海面上早已見不到沈之泊小舟的燈火,青筠還是靜靜看著小舟離去的方向。他不愿離開,衛淅無可奈何,只能陪伴在身邊。兩人一言不發,站在船尾。夜風寒冷,夜正深,隨船的守衛們,都偷偷溜回船艙。唯剩他們二人。衛淅脫下風袍。披在青筠肩上,摸觸到青筠肩頭時,衛淅的手微微地抖動。這些時日,他待青筠頗為謹慎,一直避免去碰觸冒犯。那日將青筠壓制于身下親吻,顯然是他一時的失控。青筠抬手往肩上輕輕一掃,披風滑落在地。他不領情。衛淅知道,青筠不可能會對他有絲毫好感,不只是因為在揚州時的欺騙,攔獲沈之泊,更因為他是皇帝的爪牙。沈之泊在船上時,衛淅可以強迫青筠喝藥,進食。而放走沈之泊后,衛淅其實已不能將青筠如何。他已左右不了青筠。衛淅很羨慕沈之泊,甚至有些嫉妒已埋土多年的韓其鳴。青筠是個清冷的人,沒有多少人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跡,讓他在意。有那么幾個夜晚,伴隨著海船的搖晃,衛淅在思考。他很少去思考,夜里他會想著青筠,他的思考,也是關于青筠。在衛淅看來,他不是去負責監視青筠的,這些年來,他是在守護青筠。從不諳□□的少年,到成長為一位男子,他知道自己的情感,癡迷。他是乞兒,青筠是皇子。他們被命運驅使,在年幼相逢,黃岳相伴多年,他們之間必定是有很微妙的緣分。是癩□□想吃天鵝rou也好,是癡心妄想也罷。又如何?撿起地上掉落的風袍,衛淅挨近青筠,再次將風袍披在青筠身上,他挨得很近,趁著披衣,他有一個細致的攬抱動作,很快又放開。青筠還是察覺了,他回頭,他挑起下巴,那是個矜傲,不可侵凌的表情。衛淅哆嗦著,他不是因為冷,他內心燃著團火焰,在炙燒著他的心。這人世,沒有人教會他“愛”,他在青筠身上感知它的存在。“我可以為你?!?/br>衛淅的聲音在戰抖,他想過了今晚,應該永遠不會再有機會說。“去生去死?!?/br>衛淅說出口,才想起勾欄里的女人,也曾伏在他胸口,說過類似的話。他一說出口,就在思考自己的措辭,他想應該有更貼切的詞句。青筠顯得詫異,他不能理解這樣沒來由的情感。簡直荒謬。轉身,朝船艙走去,青筠不想再看到衛淅那狂熱的眼神。青筠的臥處,就安置在衛淅隔壁。臥處無窗,唯一出入的門口,以往總是被衛淅占據。他會抱劍合衣坐在門口,一夜到天明。今夜也是。青筠臥榻擁被,他牽掛著沈之泊,無法入眠。卻也又欣慰,沈之泊離開了。如果沈之泊和自己一并被押往京城,沈之泊會有性命之憂。所有和他有牽連的人,都受他牽累。對于生與死,青筠非常淡薄,他活著,只是身為人的本能。這些年,活著的,也不過是具行尸走rou罷了。不,也曾有過期許,在成都遇到韓霽景時,青筠感受到了他多舛命運中的一絲溫情——其鳴。他不顧一切,癡迷著。哪怕只是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也是莫大的欣慰。我可以為你,去生去死。年少美好時光,像夢一樣。當年,城東楊柳岸揮手而別的少年,那青春熙和的笑容,逐漸重疊在韓霽景臉上。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