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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旁邊,輕輕抓住他的手。但是現在,沒有趙肅了。先帝畢生追求長生不老,可到頭來也要老死病床,皇帝再尊貴,不過也和尋常人一樣,而現在,連父皇也要走到這一步了嗎?三十六歲的年紀,本該風華正茂,連外頭那些大臣,隨便拎出一個來,歲數也比躺在病床上的皇帝大,可他卻因縱情聲色,沉溺過度,甚至服食虎狼之藥,導致身體虧損,最終一病不起。外臣提起這位皇帝的私生活,都要嘆息唏噓幾聲,伴隨著不贊同甚至暗含嘲笑的眼光,但朱翊鈞卻并不以為羞恥,他認為以皇帝來說,他的父親已經算稱職了,虛心納諫,從不因言降罪,對于底下的人,也都是無條件信任,因此才有了與嘉靖朝截然不同的平和氣象,雖然父親未必有先帝的一半聰明,可因此卻也給了臣下最大的發揮空間。這樣的皇帝,難道不是臣子們夢寐以求的嗎?朱翊鈞暗自冷笑一聲,只不過有許多人,總喜歡以明君的標準來衡量一個皇帝,達不到他們想要的標準,就不是明主,卻也不想想,難道他們自己就能做到清白無垢?隆慶帝的眼皮微微顫動,良久,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窩周圍腫了一圈,連這樣一個動作也做得很困難,鼻息不自覺粗重了一些,驚動走神的朱翊鈞。“父皇!”他忙湊過來,低聲道:“可要喊太醫?”隆慶帝輕輕搖頭,張了張嘴,示意要喝水。幸好旁邊還放著一碗參湯,是宮女剛剛送進來的,朱翊鈞忙端起碗,一手拿著湯匙,一點點喂他,他平日里很少服侍人,難免笨手笨腳,但卻極認真。一碗參湯下肚,隆慶帝的臉色好了一些,也有了說話的力氣。“也該是到交代事情的時候了?!?/br>朱翊鈞沒想到他醒過來第一句話竟是這樣的,愣了一下,喉嚨堵得發慌。沒等他說話,隆慶帝又道:“上回還問你婚事來著,本想趁著朕還在的時候順便替你辦了,現在卻不能夠了……”“父皇,”朱翊鈞打斷他,“您龍體康健,就是兒臣最大的指望!”隆慶帝呵呵一笑,也不知是不是那碗參湯起了作用,他的精神看起來與先前的頹靡判若兩人,臉色甚至有了一點紅潤。“你不小了,父皇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已經娶了王妃?!甭c帝自顧說道:“你的兩位母妃,貴妃就罷了,她是你的生身母親,你定然不會虧待,皇后雖然無子,可對你也是萬分疼愛,所以你以后也要善待她們?!?/br>“是?!敝祚粹x應道,面容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已依稀可見沉穩,神情不肖其父,倒有幾分其祖的影子。隆慶帝見狀,又是欣慰,又是嘆息。在他心里,一直有塊很深的心病。隆慶帝不是長子,更不是嫡子,他能得到皇位,完全應了那句話,天上掉餡餅。他少年喪母,也從來沒有得到過父親的眷顧,那位聰明至極卻把精力都花在修仙和與大臣斗法上的先帝,到死也沒對他說過一句贊許或鼓勵的話,所以他對自己父親,是有恨的。可恨歸恨,隆慶帝很有自知之明,論資質,他遠遠不如其父,眼下這個兒子,卻是像極了年輕時的嘉靖。“你和你祖父一般聰明,可不能學你祖父那樣,要做個好皇帝?!甭c帝沒什么文采,說出來的話自然也很直白。“父皇放心?!敝祚粹x擦干眼淚,道:“兒臣年紀尚幼,不知大事有誰可托付?”隆慶帝不假思索:“高拱高師傅。他是朕的老師,可以說是看著朕一步步走過來的,也沒有人比朕更了解他,有他在,諸事無憂矣?!?/br>這位父皇對高閣老的信任還真是非同一般,朱翊鈞暗自苦笑,又道:“但兒臣擔心,高閣老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勢必得罪不少人,屆時不好收拾?!?/br>他學習政務,旁聽會議的日子不是白過的,內閣的幾股勢力,底下的暗潮洶涌,縱然沒人告訴過他,朱翊鈞也看出七八分,故而有此一問。隆慶帝聞言,也皺起眉頭:“底下那些言官御史,成日聒噪不休,連朕都不放過,更何況對高師傅,確實棘手了些……”想了片刻,腦子有些打結,索性不再費神,“這些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要么你和父皇一樣,關上門,任他們爭吵去,等最后看誰占了上風,再出來當個和事佬,也就可以了?!彼D了頓,又加了句:“當然,高閣老還是要盡量保護的?!?/br>若不是場合不對,朱翊鈞簡直要滿頭黑線,這不是教他逃避責任嗎,他本想著老爹經驗豐富,或許會有辦法,結果剛剛仿佛還一臉睿智的父皇,轉瞬又是原形畢露了。罷了,說了等于沒說。一氣說了那么多話,隆慶帝也有些受不住,喘了喘,道:“去把人喊進來把?!?/br>朱翊鈞低低應了聲,轉身走到門口,推開門。外頭已經站了不少人,有陳皇后、李貴妃為首的后宮嬪妃,也有外廷官員,站在前面的,赫然是高拱、高儀、張居正、陳以勤四人。繼徐階走后,李春芳、殷士儋等人相繼告老,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內閣還是那個內閣,可人幾年就換一茬,轉眼又是新面孔,有的高升,有的落馬,今天也許還是你的手下敗將,明天轉眼就變成你的頂頭上司,看似安靜平和,卻是暗藏殺機,運氣好的如徐階,起碼還能衣錦還鄉,倒霉的如夏言,自己被陷害不止,連累全家都被斬首棄市。這就是官場。朱翊鈞一眼掃過去,目光在四人身上逗留了一會兒。高拱臉上是難抑的悲痛,君臣里面,說起來要算他與隆慶帝的感情最深,對于隆慶帝來說,從來沒有領略過父子情的他,卻在高拱身上看到父親的影子,而高拱對于這位心軟耳根子軟的皇帝,同樣也傾注了自己的理想和心血,也許他們不是最成功的君臣,卻是最相得的君臣。朱翊鈞想著,心里竟浮起一絲羨慕。再看高儀、張居正,乃至其他臣子,自然也是面容悲戚,又或低垂著頭。朱翊鈞輕聲道:“父皇有旨,召母后與母妃入內,諸位大臣也進去吧?!?/br>陳皇后以手拭淚,與貴妃李氏相攜走了進去,高拱等人跟在后面,魚貫而入。龍榻上,隆慶帝強撐著精神,對跪伏在底下的眾人低聲交代。書面的圣旨是一回事,有些口頭的安排卻還是必要的。交代好陳皇后和李貴妃的事情,又囑咐她們別忘了太子婚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