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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百把弓,起碼有四百把殘舊生銹,早就拉不開了,那些箭矢更是粗糙濫造,唉!克扣軍餉,謊報軍備,大明軍隊,遲早要敗在這些王八蛋手里!”他大罵一通,又頹然喪氣:“我派出的人已經走了三天,至今沒有消息,只怕是兇多吉少!”趙肅默然。先前他與趙暖二人在閩侯發現倭寇細作,如今長樂被攻城,閩侯那邊想必也好不到哪去,福州就算派兵來,也得先救了閩侯縣的急,等輪到他們,只怕黃花菜也也涼了。他在楊汝輔旁邊坐了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趙肅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為自己也實在想不出法子了。倒是楊汝輔先開口:“可憐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小兒,還有幾壇沒開封過的陳年佳釀,只怕都喝不上了?!?/br>趙肅笑了起來:“什么酒能讓大人念念不忘,等戰事一歇,我可要腆著臉去討幾杯來喝?!?/br>楊汝輔斜睨他一眼:“我看你也不懂飲酒,給你一杯嘗嘗便是了,多了只會糟蹋了酒?!?/br>兩人歷經生死,關系頓時拉近許多,連說話的語氣也隨便起來。楊汝輔苦中作樂:“少雍啊,我倆也算共患難了吧,經此一役,若能生還,請功簿上必少不了你的名字,你是解元出身,將來說不定還能金榜題名。飛黃騰達之日,可別忘了老朋友??!”趙肅道:“大人未免也把我們關系看得太低了,何止共患難而已,簡直是生死之交了!”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笑過之后,未免又有些悲壯。城破之日,善始善終,楊汝輔身為一方父母官,必定是要殉城的,趙肅雖然不想死,可是放眼前路茫茫,也不知道怎么走下去。兩天很快過去。趙肅知道自己就快撐不下去了。不止是他,楊汝輔,所有將士,連同滿城百姓都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疲憊倦怠,不眠不休的戰事讓他們的精神緊繃到了極點。都說彈盡糧絕才是山窮水盡,但現在糧未絕,彈已盡,同樣已經山窮水盡。能當作武器的東西都已經丟擲出去,每個人手里已經用無可用了。雙方強弱差距實在太大,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趙肅就算沒細讀過歷史,也知道這數十年間倭寇猖獗,無惡不作,他們在浙江那邊燒殺搶掠,敢公然跟俞大猷戚繼光他們打游擊,又怎么會把區區一個長樂縣城在眼里。只不過對方想必也沒料到會在長樂遭遇到如此強硬的抵抗,要知道之前碰到的那些郡縣,要么不戰而敗,要么一擊即潰。難道真的要葬身于此?趙肅抓起弓,又往下射了所剩不多的幾箭,不得不靠在城墻上大口喘氣。他來到這里,辛辛苦苦讀書,賣藥,賺錢,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誰知道一場小小的戰事,就有可能把這一切都打回原形。真不甘心啊……他閉上眼,后腦勺抵著灼熱的石墻,耳邊仿佛還傳來兵器相接的喊殺聲,滿心疲憊。“援兵來了!”不知是誰先喊出這一句,緊接著,鋪天蓋地的聲音像從四面八方傳來。帶著絕地逢生的驚喜,帶著柳暗花明的激動。“援兵來了!”“援兵來了!”“援兵來了!”這一聲聲的喊叫入耳,趙肅卻覺得自己的眼皮子越來越沉重。然后,直接往后一倒,不省人事。再度醒來的時候,身下已經墊著柔軟的被褥,入眼則是暗紅色的幔帳。安靜而寧和。跟自己之前置身的地方,仿佛是兩個世界。趙暖看他兩眼迷蒙,神情懵懂,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來,告訴哥,這是幾?”“……一邊玩兒去?!壁w肅撫額,知道自己不是在夢境里了。趙暖嘖嘖兩聲:“這樣可不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鄉試魁首是個溫文儒雅,謙和有禮的翩翩少年郎,只有我才知道你這張嘴巴比誰都厲害!”趙肅初醒,聽他說話就像無數蒼蠅在耳邊嗡嗡叫喚。趙暖見他神色萎頓,這才嘿嘿道:“你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還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么事吧?”趙肅撐著額頭,只覺得太陽xue突突直跳:“援兵來了?”“沒錯,都指揮使戚繼光親自率兵來援,不僅解了長樂之圍,連帶閩侯的倭寇也被掃蕩一空,不過閩侯縣縣令可沒有楊大人的骨頭那么硬,倭寇一來,他就棄城逃跑,那些將領士兵跟著一起跑,結果閩侯縣被倭寇燒殺搶掠,比我們慘多了?!?/br>戚繼光,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響雷,映在趙肅心頭。“他在哪里?”“現在還在縣衙里,好像在跟楊大人敘話,據說一時半會都不會走?!?/br>趙肅點點頭,想著能找個機會見上一面,也不枉自己來這個時代走過一遭了。戚繼光這個人,即便放在后世,也同樣如雷貫耳。史書有云:三十年間,先后南北,水陸,大小百余戰,未嘗一敗。但世人大多只知他抗擊倭寇的戰功,卻不知道他還打過北面的韃靼,寫過兵書,更不知道這些戰功背后隱藏的艱辛。他會做人,他左右逢源,他貪墨錢財,用來疏通關系,攀附權貴,甚至巴結過嚴嵩父子,因此屢屢被言官彈劾。可這些,都只是為了能繼續打仗。在明朝做官很難,做明朝的武將就更難。他們不僅地位比同級文官低半階,別說打輸了仗要承擔責任,就連打贏了,也分分秒秒會被扯進無休止的政治斗爭里,隨時可能不明不白地丟掉性命。前車之鑒,數不勝數。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戚繼光還能戰功累累,就無法不令人敬服。趙暖打斷了他的沉吟:“愣著做什么,你家被燒了,我怎么看你一點也不關心?”趙肅淡淡道:“燒都燒了,人沒事就行,就算這次不燒,下次也會被燒?!?/br>趙暖一愣:“你說什么……難道房子不是被火箭射中,意外著火的?”趙肅瞅了他一眼:“你家和鋪子能同時著火,而附近的房子都沒事?”饒是趙暖再笨,此時也猜出端倪,不由臉色大變:“誰干的?”趙肅:“我不知道?!?/br>趙暖皺眉苦思:“會不會是唐宋居平時生意往來,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