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也得借酒消愁嗎？”

    倚馬千言道，“我們書生自古以來便愛借酒澆愁，我這是傳承祖業?！?/br>
    “修士識得醉酒滋味？”

    “……”書修似是有些郁卒，“這么說來，你醉過？”

    樂韶歌稍有些遺憾，“入道之后進境太快，待到能飲酒的年紀，酒已不能醉我了?！?/br>
    書修道，“我和你相去也不遠——我生來就是不能醉的體質?！?/br>
    樂韶歌道，“哦。不過，我師門有奇藥忘塵寰，服用之后物我兩忘，不知今夕何夕。據說就是醉酒的滋味?！?/br>
    書修道，“那你可還記得服藥之后，自己想了些什么？”

    “只記得做了一場黃粱大夢?！睒飞馗璧?。

    “可還記得夢中發生了些什么？”

    樂韶歌仔細回想，“夢中似是遇見了什么人，陪我一道遨游在山海之間。我們似是約定日后重游……其余的便不記得了?！?/br>
    書修又問，“那么，你可知道蕭重九服藥之后，夢見了些什么？”

    樂韶歌愣了一愣，反問，“你知曉？”

    書修道，“是——他在夢中踏入桃源，忘卻一切恩怨情仇，偏執野望，過上了內心渴望的生活。師門友善，人心純凈。雖時有罪愆，卻世道公正，一切皆可攤開在陽光之下。他憑品行與能為獲得認可與尊重，并遇到了最理想的姑娘。他覺著如此世間便是他畢生所求，縱平淡如水，亦足慰藉。然而當陸無咎一劍刺來時，一切便如夢幻泡影般破滅了——世界再一次向他證明，善良本身不足以守護善良，公正本身不足以守護公正。唯有以力量和強權彈壓世上一切邪惡，成為執敲撲而鞭笞天下之人，才能實現真正的‘桃源’?！?/br>
    樂韶歌失笑——果然，她的死去、香音秘境的陷落，不過成全了蕭重九一場紅塵迷夢。

    “如此得天獨厚的閱歷，卻只換來這般貧乏的領悟。真是可惜”她笑道，“修士被他的覺悟打動了嗎？”

    書修抬頭望月，悶一口薄酒，道，“……你看那斗轉星移，世事變幻，一切有為法，究竟有何意義？”

    樂韶歌道，“于我而言，一切的意義便在于令現在的我遇見了現在的世界?！?/br>
    “無趣的答案，”書修道，“跟你的紅塵夢一樣無趣?！?/br>
    “那么蕭重九的紅塵夢，在修士看來很有趣嗎？”

    “無趣?！睍薜幕卮?，“但是，蕭重九其人卻很有趣。他充滿野心，生機勃勃，就像個行動力超群的主角，單是存在于話本中，便能不知疲倦的推動劇情。令你忍不住期待，他能給這一成不變的輪回帶來怎樣的改變。令你忍不住相信，或許他能給你一個值得相信答案?！?/br>
    “那是不可能的?！睒飞馗韬敛涣羟榈拇驍嗔怂幕孟?。

    書修似有期待的看著她，“為何這么說？”

    樂韶歌道，“縱使修士你放棄了思考，讓蕭重九那顆妄想代替天下人思考的腦袋來代替你思考，天下也還會有無數顆腦袋不停的思考和質疑他。而蕭重九能給出的答案，怕是經不起任何質疑?！?/br>
    “他有不可動搖的信念?！?/br>
    “你是說——靠把自己變成極致邪惡的獨夫，來守護天下的善良和公正——這種信念？”

    “……”書修一時無語，悶頭灌完一壇子酒，將空壇丟下山崖，才道，“我來香音界，原本是為取材?！?/br>
    “哦……”這還真是毫不意外，“不知這次想寫一本怎樣的書？”

    “書名，講述破落世家遺留的孤兒，如何鏟除滅世天魔，統合四境六界，登上至尊之位的故事?！?/br>
    “哦?！睒飞馗杈従彂?，她看著書修的眼睛，心中不知為何竟沒有太大的波動，“修士說‘原本’，不知是否后來改了主意？”

    “是?！睍薜?，“樂正羽已修成六部魔羅異術，即將證得天魔真身?！彼f，“向我證明——你的救世之道，比蕭重九更可期待?！?/br>
    第94章

    阿羽已修成六部魔羅異術, 他勢必得修成天魔真身，否則命不長久；可一旦他修成天魔真身，這世上便也再無他的容身之處了。

    他詢問她的夢想，點燃她內心的野望, 令她在萬難之中奮起去搏那一線希望。

    他想讓她活著。

    那么, 他又給自己安排了怎樣的結局？

    那次飲酒之后, 倚馬千言便行蹤不明。

    香孤寒了不在意, 一切準備完畢之后, 便要開始在醫術上的“練手”。

    樂韶歌很配合。

    但踏入陣法, 等待香孤寒動手給她接脈時, 她到底還是問了。

    “阿羽已修成六部魔羅異術之事, 你是否知曉？”

    香孤寒很平靜, “知曉?！?/br>
    ……所以他才非要令樂韶歌來香音界接受治療嗎？

    “那么……你可知曉, 他是何時修成？”

    香孤寒凝視著她的眼睛，似是在確認她的決意。片刻后, 他才道，“大約就在你從冰海中蘇醒時。他修成時, 鎮壓天魔的六處封印都有所感應。不過, 直到探查了你的識海，我才知曉修成之人是誰、修成的究竟是什么?！?/br>
    “……我從冰海中蘇醒時？”

    “是?！?/br>
    ——原來，在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一切已然鑄成。

    樂韶歌道，“多謝?！?/br>
    香孤寒道，“今日一切并非你的過錯，救世也并非你的職責?！?/br>
    樂韶歌道，“我和倚馬千言的約定，你已知曉了？”

    香菇點頭——這是理所當然。

    樂韶歌道, “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師門交惡之事？”

    香菇怔了怔，點頭。

    樂韶歌道，“你我之間明明親近友愛，卻終因師門恩怨而斷絕往來。然而你我師門之間，莫非只有長輩們的仇怨，沒有你我的知交友善嗎？為什么主導一切的偏偏是怨恨，而不能是親善？”她說，“我想，那正是因為，你我放棄了自己的訴求，不肯為此去突破師門愛憎約束，尋求兩全的出路?！?/br>
    “這一次，我想保住我的私心，為此我必須親自擔起職責，不能再由旁人主導我的得失?！彼曋难劬?，道，“香菇，幫我?！?/br>
    香孤寒靜默了片刻，回身取了丹藥給她。

    樂韶歌不疑有他，一飲而盡。那藥甘冽芳醇，入喉便覺醉意——是蘇摩甘露。

    香孤寒的回答姍姍來遲，“……若我也有我的私心，想要阻止你呢？”

    樂韶歌扶住額頭，心想蘇摩甘露果然比忘塵寰更藥性兇猛，這就已經上頭了，“那沒辦法，”她大著舌頭，“誰叫你說晚了呢——這次是我先說出來的，所以你得聽我的。下次吧，下次我……”

    她睡倒在了香孤寒臂彎里。

    香孤寒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