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諾雅趁安若兮和劉婆子不在的時候,將暮四叫進屋子里。不用威逼利誘,只略施手段,老實的暮四就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諾雅。 暮四知道的不多,但是已經足夠。諾雅挽起袖子,自己胳膊上那幾粒被叮咬的水泡已經消下去,只余一點痕跡。 她又仔細想十劑湯詢問暮四的另一句話:一個月以前,林姨娘究竟與誰近身接觸過? 她將所有線索串聯,這些時日里所發生的事情也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過濾了一遍。她排除了百里九暗算自己的可能,卻愈加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自己果真是被暗算了! 兇手就是自己身邊的人! 秦寵兒,安若兮或者是一念堂里伺候自己的人。 而百里九則是罪魁禍首,如若不是他居心不良,謊稱自己有孕,并且一再推波助瀾,惹秦、安二人嫉恨,老夫人不喜,自己絕對不用受這樣的罪! 這個梁子,結下了! ☆、第四十章 苦rou計對戰苦rou計 桔梗終于明白安若兮究竟是何居心的時候,已經晚了,后悔不迭。 原本,安若兮是正在跟桔梗一起在院子里熬藥的,她手里拿著扇子煽風,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白皙素手沾染了炭灰,手背處還有一點新燙傷,已經脫了皮,看起來有些粗糙。 今天的安若兮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憔悴,那種不祥的預感又一次在諾雅的心里萌芽。她想,小姐一向機智,今天自己一定找機會同她好好說道說道,這安若兮太不正常。 安若兮有點心不在焉,她頻頻站起身來,側著耳朵聽,然后就突然打翻了藥罐兒,毫無征兆地躺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桔梗嚇了一跳,慌忙上前攙扶:“安夫人!安夫人!” 安若兮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桔梗畢竟年幼,面對著暈倒的安若兮手足無措,驚慌地呼喊院子里的其他人。 劉mama第一個聽到聲音沖出來,一把推開桔梗:“不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br> 桔梗跌倒在地,不由一愣,不明白劉mama為何發怒。 劉mama將手指搭在安若兮脈搏之上,一臉怒容。 桔梗只道她是關心則亂,緊張地問:“安夫人怎樣了?” 劉mama讓安若兮靠在自己的懷里,老淚縱橫:“我家小姐自小嬌生慣養,被府里人如珠似寶一樣寵著,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好心好意地過來照顧你家主子,你們竟然這樣使喚她,事事讓她親力親為,沒完沒了地折騰。從早到晚,這么多的活計,腳不沾地,喘氣的功夫也無,就算是個村姑悍婦也承受不起,更何況她呢?” 桔梗一頭霧水,不知道劉婆子這一番義憤填膺的指責究竟什么意思,一時呆愣,不知從何說起。 “你家主子故意折磨我家小姐倒也罷了,還指使你時時刻刻監督著她,一刻也不得歇。這百里府究竟還有沒有尊卑大小了?這樣寵妾滅妻,我家小姐還處處替九爺隱瞞,自己將委屈全都咽進肚子里。我這老婆子看著都心疼!” 桔梗終于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劉婆子這是在顛倒是非地指責自家小姐! 她人老實,嘴巴自然也笨,對于劉婆子這樣子虛烏有的誣賴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駁,只氣憤地道:“你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家小姐執意要親力親為,不愿意假手于人。你怎么顛倒黑白,反咬一口?” “事實就擺在眼前,我家夫人都cao勞過度暈倒了,你還要將過錯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嗎?”劉婆子聲淚俱下,格外委屈。 桔梗惱怒地站起身來,指著劉婆子的鼻尖,正想著反駁,已經晚了,朝三暮四向著她身后恭敬地福了福身,齊聲道:“老夫人?!?/br> 桔梗驚詫地轉過頭去,老夫人正面沉似水地站在院子門口,應該是將適才劉婆子的話盡數聽了進去。 那時候,桔梗還沒有明白過來,這是安若兮和劉婆子聯手玩的一出苦rou計! 她驚慌地俯身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冷哼一聲,置之不理,徑直繞過她,向著安若兮急匆匆地走過去。 “老夫人,不是您聽到的那樣……” 桔梗剛張嘴欲辯解,就被劉mama打斷,一把鼻涕 一把眼淚地開始向老太太哭訴: “老夫人,給我家小姐做主!如今整個百里府也就只有您老人家通情達理,心疼我家小姐了。您老看看,我家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哪里有這樣以下犯上的?簡直欺人太甚!” 老夫人彎腰蹲下身子,捉起安若兮的手,輕輕摩挲她手背的燙傷,心疼地緊緊握在手心里。 安若兮忍不住蹙了蹙眉,又極快地舒展,指尖也不易覺察地抽搐了一下。 “我的兒,你受了委屈了?!崩戏蛉藵M是心疼地道,轉身吩咐身后的婆子:“都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去叫老湯過來?!?/br> “不用了,老夫人!” 劉mama抹了一把眼淚,阻止住了轉身欲走的婆子:“婆子自己就會診脈,比誰都清楚,我家小姐究竟為什么暈倒。大夫就不必請了,只麻煩老夫人命人備車,我帶我家小姐回侍郎府將養幾日,讓我家夫人好生給調理一下身子?!?/br> 這話聽著有些刺耳,明顯是有要挾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聞言有些不悅:“劉mama這是覺得我不能給你家小姐做主是嗎?還是我將軍府清貧,養不好你家小姐的身子?” 劉婆子自知言重,慌忙陪著笑臉:“不敢不敢,婆子只是氣惱自己應該早一點跟您老人家說的,那樣小姐就不用受這么多的委屈了?!?/br> 老夫人面色方才和緩一點,俯身交代劉婆子:“掐一下她的人中,可莫是心里堵了一口氣?!?/br> 劉婆子依言而行。 安若兮嚶嚀一聲,吐出一口濁氣,悠悠地醒轉過來,掙扎著要給老夫人請安:“母親,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傻孩子,我若不是聽到府里的風言風語,不放心趕過來看看,還不知道你究竟要受多大的罪呢?” 安若兮輕輕搖頭:“若兮身子不爭氣,讓母親您擔心了?!?/br> 劉婆子在一旁暗自垂淚,一唱一和道:“小姐您受了這多委屈,還是要打落牙齒和血吞嗎?” “劉mama!”安若兮聲色俱厲地打斷劉婆子的話:“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時候受委屈了?” 劉婆子的話無異于火上澆油,頓時令老夫人火冒三丈:“兮兒盡管放心,我百里府豈能容得下這樣歹毒的婦人?今日我若是不給她一點眼色看看,還不知道她要怎樣胡作非為呢?” 這話,躺在屋里的林諾雅聽了個清楚明白。 她已經是心知肚明,怪不得今天安若兮打扮得雖然不是蓬頭垢面,但明顯看起來有點憔悴,臉上也像涂了姜汁一樣蠟黃,原來是這樣陰謀。 原本讓側夫人過來伺候一個小妾,已經是荒謬。若是這小妾再恃寵而驕,那罪過可就大了。 自己千防萬防,命令桔梗寸步不離地緊隨在她的左右,沒想到反而正好被她利用,作為倒打自己的耙子。 如今,辯駁還有用嗎?尤其是在一向看自己橫豎不順眼的老夫人跟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若兮這是落井下石,不準備給自己喘息的機會了。她敲鑼打鼓地故作可憐,自己在將軍府怕是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 只是可惜,她林諾雅向來不是遇到困難和挫折灰心喪氣的鴕鳥性子,更不會破罐子破摔。她面對著紛至沓來的各種挑釁,愈戰愈勇,反而有一點興奮和激動。 老夫人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闖進屋子里來,直奔諾雅的床帳,面沉似水。 “林姨娘,你好大的架子!” 諾雅掙扎著想要起身,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還未支起半個身子,就好像體力不支,而不得不重新躺下。 “諾雅有心給老夫人請安,可是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失禮之處,還請老夫人見諒?!?/br> 諾雅一句話還未說完,就氣喘吁吁,好像胸悶氣短喘不上來氣。 跟在老夫人身后的朝三暮四,以及桔梗就不由一愣,自家小姐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早飯吃了一大碗辣子羊湯面,怎么一轉眼就成了病貓了? 老夫人也是一愣,這幾日她從未踏足一念堂,沒有想到,她氣勢洶洶地闖進來興師問罪的罪人竟然是這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你怎么成了這副德行?”老夫人居高臨下地瞪視著她,依舊是盛氣凌人的口氣,帶著嫌棄。 諾雅輕輕地咳了兩聲,向著桔梗費力地招招手:“桔梗,扶我起來?!?/br> 桔梗木訥地點點頭,站在她身后的朝三輕輕地捅捅她腰眼,她才猛然醒悟過來,上前“費力”地攙扶起諾雅,在她身后墊了兩個枕頭。 “大夫說我氣血兩虧,又受了內傷,再加上頭部受到撞擊,導致頭腦暈眩,十天半月不能起身?!?/br> 剛說了一句話,諾雅又劇烈地喘息起來。 “她胡說八道!”劉婆子闖進屋子里,指著諾雅氣憤地道:“她明明活蹦亂跳地比誰都好,故作可憐,就是要博取您的同情!” 諾雅虛弱地大口喘氣:“我究竟是不是裝的,找十劑湯老湯頭過來一看便知。聽說你家小姐也好巧不巧地在老夫人進門的時候暈倒了,正好讓大夫給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br> 劉婆子一噎,沒想到諾雅竟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耍起同樣的無賴手段來,而且主動提出找大夫過來請脈。自家小姐一向身康體健,若是找大夫診斷,心思豈不昭然若揭? 劉婆子一猶豫,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就有點嘀咕:“我也委實有些擔心,若是若兮果真哪里不好,豈不耽擱了?還是讓大夫過來看看的好?!?/br> 門外的安若兮見勢不妙,急忙三步并作兩步走進屋子里,對劉婆子氣惱地呵斥道:“林姨娘原本身子就不適,你怎么這樣多事聒噪,吵她靜養。若是被九爺知道了,不治你罪才怪?!?/br> 劉婆子一臉憋屈地說:“她分明就是故作可憐,九爺吃她這一套,差使您來伺候她,老夫人可是明辨是非的,怎么會上當?” 諾雅一手扶額,做出頭疼的樣子:“劉mama果真高抬我。諾雅孤苦伶仃,身若柳絮,無依無靠,既沒有你家主子的地位名份,又沒有家族權勢可以依靠。有何本事膽敢指使你家主子?劉mama,請給諾雅一樣依仗?!?/br> ☆、第四十一章 兩敗俱傷 林諾雅的辯駁合情合理,劉mama自然啞口無言。 老夫人狐疑地看看她,又轉身看看安若兮,冷了臉色。 她今天是無意中聽到院子里兩個丫頭一唱一和地為安若兮忿忿不平,叫到跟前詢問緣由,所以才特意到一念堂看個究竟。還未進門就聽到里面亂成一團,劉婆子聲淚俱下地控訴林諾雅的罪行,一時怒火中燒,又被劉婆子言語相激,恨不能先打諾雅三十殺威棒才來的解氣。 如今聽諾雅辯駁,又覺疑點重重,她是不喜歡這個青樓出來的女人,甚至有偏見,但是并不糊涂,又是聽多了大宅院里面的腌臜事,心里自然起了疑。 安若兮察言觀色,情知極有可能弄巧成拙,怯生生地拽拽老夫人衣袖:“母親,都是若兮不好。我只想著九爺心疼林姨娘,所以才這樣卑微地服侍,希望九爺能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是我自己身子不爭氣,怨不得別人?!?/br> 老夫人親昵地拍拍她的手,和顏悅色地安慰:“好孩子,就沖著你這份善心和賢良大度,我將軍府也絕對不能虧待了你。身子最是要緊,其他的自有母親做主?!?/br> 說完轉身對身后的婆子吩咐道:“肥婆子,你去前院把老湯頭請過來?!?/br> 一念堂偏僻,離前院有些腳程,那婆子又是個肥胖懶怠的,應了聲,轉身出了屋子,心里老大不情愿。 諾雅招手喚過桔梗,讓她趕緊伺候老夫人和安夫人茶點,暗地向著暮四使了眼色。 桔梗會意,偷偷指使暮四,趁著大家不注意溜出門,追上那肥婆子,甜笑道:“胖嬸,我腿腳快一些,熟悉大夫住處,還是我去吧?” 婆子正求之不得,就差了暮四前去,自己在院子門口尋個僻靜地兒,坐下等著。 一會兒功夫,暮四就帶著十劑湯急匆匆地趕過來,肥婆子迎上去,相跟著進屋,暮四極有眼力地退下了。 老夫人與安若兮已經坐下說話,桔梗奉了茶以后,守在自家小姐床前,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人,好像護崽的小母雞。 十劑湯背著藥箱,給老夫人行過禮后,就徑直走到諾雅跟前,將她的手放到脈枕上,凝氣屏息細心看診,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大夫,我家小姐究竟怎樣了?”桔梗關切地問,一臉焦急。 十劑湯慢吞吞地將脈枕收起,方才問桔梗:”我不是一再交代過,讓你家小姐好生靜養嗎?怎么病情不見好轉,反而加重了?” 桔梗并不知道真假,被十劑湯一句話唬得不輕:“婢子們一直都遵照您的吩咐,好生伺候我家小姐,不敢喧鬧。只有安夫人在這里的時候,我家小姐十分過意不去,坐立難安,可能休息得不太好?!?/br> 這倒是實話,因為安若兮在院子里的時候。每次做事都恨不能敲鑼打鼓地喧鬧一番,唯恐別人不知道她的功勞,折騰得小姐也睡不好。